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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藏二人依着白杉指点,沿浩渊海岸继续向北飞行了五六百里远近,便转飞入察燕江州境内,本以为也会遭人拦截,然而挺进了百十里也不见有人。双头怪笑道:“这老头诚不欺人,叫从此过,果然没有人拦截。”

风里藏道:“这察燕一国之地,倒像是彼此间互不相融,你道他是好心吗?实则是陷害这位‘七长老’,此举无异于背后捅刀子。”

双头怪不解道:“此话怎讲?”

风里藏道:“他知‘七长老’的为人与使命,必然是不防备海外来客,从此地过,于我们而言确可以畅行无阻,于这‘七长老’而言,却是失职失责,若是黑刹来的密探也来,岂不是要捅大篓子吗?”

双头怪道:“我们都自报是华夫国大使了,他自然知道并非黑刹密探。”

风里藏笑着摇摇头,道:“可曾盘查过吗?”边说边行,直待飞到北境边界时,才有几个白元弟子腾空迎来,将他们二人拦住了。

那几个弟子盘问道:“哪里来的异族人,闯到此地作甚?”

双头怪方要发作,被风里藏挡在身前道:“我们是受南面长老指引从此借道的!”

那弟子问道:“可是辽州的白杉长老?”

风里藏哪里知道什么白杉黑杉,见他说得实诚,便连连点头道:“正是白杉长老,他要我往七长老白橹处借道而行!”

那弟子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回道:“你从此地过去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别在这里叫什么白橹,若被长老听见了,只怕行也变得不行了!”

风里藏连连点头称是,又向那几个弟子道了谢便径直通关过去了。

那几个弟子见他要入北境,又连忙叫住了,问道:“要往黑刹去?”

风里藏心聪目明,猜着他们守在此地主要职责便是防着黑刹,于是扯了个谎道:“我要往霍卢国去!”

那弟子道:“若去霍卢恐怕北境难以通行,不如尽早绕行他处!”

风里藏笑着道:“无妨无妨,我以汉美大使的身份,想是能讨到几分薄面的!”

几个弟子愕然,赶忙问道:“你两个是汉美大使吗?既如此,当认得我家长老,他当年在汉美修行几十年。请二位大使在此稍待片刻,我去向他禀报,定要尽地主之谊,盛情款待。”

风里藏也是愕然,没想到随口扯得谎就要被识破了,赶忙制止道:“万万不可,我二人乃是受密令,不可四处声张暴露了身份,且事出紧急,怎能逗留耽搁?待我等交了差,专程到此拜会七长老。”

那弟子哪里见过这副阵仗,也不知什么“密令”不“密令”的,只是听上去神圣,便不再强留,给二人放了行。

一路上几经坎坷,风里藏、双头怪才算进了北境,方一入内,先是觉得脊背发凉,紧接着浑身寒毛倒竖,像是堕入冰窟一般,风里藏原以为只有自己这般,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道:“这里无风而寒,深入心神,不知是何缘故。”双头怪搭在胸前的硕大瘿袋此刻也似充了气一般,直挺挺地立在肩膀上,答道:“这哪里是什么寒气,分明是精神力,你看我这副首,感应到危险时便会不自主地挺立起来。”二人正说着,耳旁若隐若现地响起咒诀声来,紧接着,头脑中隐隐作痛,风里藏大叫一声:“不好!”想要纵身逃脱时,却无论如何也调运不了真气了,旋即眼前一黑,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双头怪脑中也是疼痛欲裂,但他有那瘿袋撑着,却还能自已,只是四下里逡巡,却寻不见半个人影,也不知是谁下的黑手。头愈来愈疼,最终还是难以支撑,眼前一黑,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二人醒来时,已背靠着彼此,被捆在了柱子上。站在眼前的乃是三个人,一老一少还有一个蒙着面皮,看不清年纪大小,三人皆通体黑服,只在袖口处纹着一条白文。他心知乃是进了黑刹本营,便不再担忧,笑嘻嘻地对三人道:“想必三位便是黑刹的忍者吧?快把惠泽与子悠叫来,就说我要见他。”

那三人面面相觑,从未见过被五花大绑了还这般颐指气使之人,那年轻些的便喝道:“你两个是哪里来的浪荡客,敢叫两位行者的名讳?”

双头怪被捆得紧实,心里烦躁,开口骂道:“你这蟊贼,还不快将惠泽叫来给爷爷松绑,再晚些,当心我取你狗命。”

那年轻的正欲发作,却被那年老的拖住了,小声道:“无疆且慢,想是有些来头,先问清楚了来路再作定夺。”这三人正是多年未曾露面的白松、白桉以及白无疆,如今的三人早已今非昔比,成了惠泽、子悠最得力的心腹之臣。自北境一战之后,白梧越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愿再与白松父子为伍,便渐渐归隐起来,逢惠泽、子悠召见也只是称病,白松也不好如何强制,只能任由他“自生自灭”。

白松上前替他两个松了绑,又好生请到客房里,备了茶水、果盏,安抚了情绪后才悉心盘问道:“二位长老不知从何处来,到我北境有何贵干?”

风里藏看了看他,笑着反问道:“听你口音好似察燕中原人士,怎么会跟在惠泽身边做事?”又看了一眼白无疆,问道:“他是贵公子吧?”

白松点点头道:“正是犬子!”却将前个问题丢了,不作回答。风里藏也不追究,自顾自地道:“我二人刚从上桑洛川处赶来,几经坎坷之后竟是被你三个捆了!”

白松三人听闻“洛川”大名,心里咯噔一下,庆幸自己没有意气用事与他两个相抗。面上却故作镇定,笑着说道:“哦?是我黑刹大行者洛川吗?”

风里藏道:“正是!我二人不远万里,从华夫到此,为得是拜谒惠泽与子悠,有要事相商。”

白松与白无疆慌忙上前,惊道:“原来是华夫国大使,在下有眼不识泰山,险些伤了二位尊者,罪过罪过!。”

风里藏见他们这副虔诚模样,也不与他们计较,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快去将惠泽、子悠两位行者叫来,我有些话须当面交代。”

白松招呼一声,跑上一个黑衣弟子来,吩咐道:“京卫,快去请二位行者,就说华夫国大师求见!”那唤作京卫的弟子正是当年被赤羽吓破了胆的小弟子,后经白桉引保,拜在白松座下,成了贴身弟子,平日里倒也算得上机巧灵动,深受白松器重,大小事务尽皆交由他去办理。如今听到华夫国大使的名头,又见师父语气切切,定是非同小可,便一路疾行,跑去弘吉喇请惠泽与子悠。

趁着惠泽与子悠没有赶来,白无疆去安排了一桌盛宴,请风里藏与双头怪上座,亲与他加了些饭菜在盘中,又斟满了酒,劝着二人喝了两杯。待惠泽二人笑着进来时,白无疆正殷勤伺候。四人接了头,白松便带着白桉、白无疆退出了门去。

风里藏道:“我从进了贵宝地,果真是冰火两重天啊!先是被人五花大绑押在牢房,随后又请到高堂,美酒珍馐悉心伺候,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惠泽作势要责备白松,心中却并无此意,守住边防乃是他交代下的,白松能捉住这两位,实在算得上尽职尽责,尽职尽责为自己卖命之人,又怎能求全责备,惹他心寒呢?风里藏赶忙拦住道:“也是怪我,没来得及交代清楚。若是知我底细又怎会有意刁难呢?还是说些正事吧!我二人乃是华夫国大使,我唤作安格鲁,他叫阿哥里。我二人先是从南疆四国行事,后奉命往霍卢国出使,随后又转至贵国,与洛川行者会晤,至今到北境已是辗转了第四处了。”

惠泽问道:“两位大使到霍卢国可有所获吗?”

风里藏摇摇头道:“不怕行者笑话,我二人乃是被关雎子赶出门来的。”

惠泽如释重负,轻松地笑道:“这有何妨,那关雎子想必也是个鼠目寸光之人,这等人,不与他为伍也罢,省得日后捅出天大的篓子来还要与他应付。”又问道:“洛川师兄一向可好吗?”

风里藏无奈地苦笑道:“你自家师兄怎么来问我呢?”

惠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瞒大使,我与子悠师弟多年来一心经营北境事业,未得抽身返乡,忽略了国情事务。”

风里藏道:“不得不说,你二人躲出来实在是明智之举,如今的上桑国,早已是今非昔比,他们三人心生了嫌隙,彼此间关系岌岌可危,宫本与井上两位行者借故外出,已分占了南桑一县之地,不听号令,不见来朝,分明是生了不臣之心,洛川行者也是大为苦恼,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子悠大惊,腾地从座中站起来,追问道:“当真?”不待对方回答,便又向惠泽说道:“二哥,我们去帮一帮大哥吧!”惠泽正不知如何应对,风里藏却摆摆手道:“那洛川行者乃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对那两位狠不下心去,即使你二人杀回去了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在此垦出一片天地来,日后也叫他有个栖身之所。”

子悠道:“只怕那二人虎视眈眈,早晚要向大哥下手!”

惠泽道:“师弟莫要着急,只要你我二人在,他两个便有所顾忌,也不敢翻出什么浪花来。”惠泽不愿当着安格鲁的面纠缠这件事,将上桑五行者的不睦暴露在外人面前,便有意扯开话题道:“归根结底还是要做强北境势力,只有做强了,说的话才有份量。”

风里藏抓住时机道:“北境不过是弹丸之地,无论怎样做强也只是另一个上桑罢了。你看我华夫国,虽生于微末却不自弃,一步步将触角伸向各处,放眼当今之天下,有哪一处不在华夫的把握之中呢?”此话正中惠泽下怀,他又何尝不想如此?只是多少年来成败各半,如今仍是浮沉飘摇,但他听出风里藏话中深意,便有意试探道:“上桑与华夫有云泥之判、天壤之别,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我兄弟二人在北境苦心经营了几十年也不过这点家底罢了,如今白元势大,又处处提防,哪里有半点可乘之机。”

风里藏笑道:“行者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道我华夫也是全凭一己之力吗?谁也不是三头六臂,如何能顾得周全,抵得住众多拳脚呢?不过是‘合纵连横’罢了。难道行者忘了你我两国之间的旧时盟约吗?”

惠泽道:“如何敢忘,只是‘穷亲戚’岂敢攀‘富贵门’,唯恐拖累了贵国。”

风里藏哈哈笑道:“此言差矣!行者是个聪明人,就不要与我兜圈子了。若是有意,何不亲至华夫拜谒国君,向他诉说苦楚、志向,我那国君是个热心人,有安定天下之心,若是与行者相交,定会赞赏你的气度与胸襟,说不定就能替你谋个出路。”一番话说得惠泽满心热络,又重新燃起往日的憧憬来。他盘算着自己手中的人手兵马,虽不能与霍卢、汉美相抗,也未必胜得过白元,但若是有了华夫这个助力与后盾,也就有了倾力一搏的底气和实力了。因此对眼前这两位华夫国大使更是敬重有加,强留着住了十几日,将具体事宜商定了才肯放他们离开。

几日的喧嚣归于平静之后,只剩下子悠与惠泽两人。子悠问道:“大哥那边果真没什么风险吗?”惠泽默不作声。子悠又问:“上桑我们还回得去吗?”惠泽仍不作答。子悠又问:“那场大火还能再烧起来吗?”惠泽转身看着子悠道:“师弟,你全不是初来察燕时的模样了!那时的你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哪怕失败了也能坦然面对。怎么如今变得瞻前顾后、畏葸不前了呢?我们兄弟二人窝在北境为得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苟且偷生,寻一个安身之地吗?为得就是回归本源,将古老的巫伦族发扬光大。为得就是将那场大火引遍察燕大地,烧他个天翻地覆,烧他个沧海巨变,烧他个焕然一新。”子悠沉寂已久的心思被惠泽三言两句唤醒起来,似乎是一把火烧进了他的胸中,灼得心肺炽热,烧得热血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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