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皆是拼尽了全力,却忽然瞥见西北天空一道绿光直射过来,众皆以为是对方操控的楼兰古阵,不约而同地闪在一边,随时防备那袭来的绿光。然而那光却在他们头顶上戛然而止,既不前进也不消散。众人忍不住纷纷抬头去看,良久之后,只见一个浑身裹在绿芒中的人影从云彩里迈步出来,凌空而立,宛若神明。无论白崇一还是子悠、洛川,纷纷提着一颗心。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茫然,便知不是对方所为,正欲动手时,只听云朵中闪过一声惊雷,那绿光人影缓缓降下来,朗声说道:“大胆颇贼,还不住手?”说着,便从双眸中射出两道精光,分别打向子悠与洛川。是奔着黑刹来的,便是察燕人的帮手。趁此机会,白崇一闪身后撤,往那蘑菇岭上冲去。此时漫山被白色烟雾笼罩,只听见屠刀砍杀与弟子的惨叫声,并没有多少搏杀的动静,看来白元弟子大多中了招,任他们屠杀。白崇一心里急切,便运足了气力,掀起一阵狂风,将毒瘴吹散了。见那些伊督人身上已被喷溅的鲜血染红,正举起手中的刀砍向昏死过去的弟子,一道气血倒灌进头脑中,双目射出两道红光来,将两个伊督弟子瞬间穿透。
原本已杀红了眼的陆压子等人方才发现毒雾早已散尽,抬头见煞神一般的白崇一正悬立头顶上,想要防备,已来不及了,只觉得浑身气血瞬间凝滞,身上似压上了一座大山,半分也动弹不得。一时间,上千人纷纷跌坐下去,口鼻中不住地向外喷出鲜血来。就连陆压子也不能例外,心中慢慢升腾起死亡的气息。他看向远处的子悠与洛川,将最后一道真气涌上喉头,发出一声满是惊惧与乞求的嘶吼声。二人听见了,只是向他的方向瞥了一眼,便又转过头,去专心应付那泛着绿光的人影。
陆压子缓缓闭上眼睛,最后一丝希望也随着那声嘶吼消耗殆尽。白崇一仍不解恨,上前抓起陆压子,怒目而视,呵斥道:“你们怎敢如此?又怎敢与我为敌?”说完,双手发力,将已经半死的陆压子撕得粉碎。其余弟子,或是被白崇一气压震碎了五脏六腑,或是被方才那一幕惊吓过度,几乎所有人都在顷刻间一命呜呼。
子悠与洛川的目光不断地在白崇一与那绿光人影之间游弋,见白崇一不消片刻便杀了上千个伊督毒师,他两个便再也耐不住,对视一眼,带上座下忍者向东撤去。
白崇一顾不上许多,纵身追上去,已近乎筋疲力竭的白楸只缓了一口气便也紧跟着去追。白崇一的修为自不是那些寻常黑刹忍者能比的,很快便被他追上了,掩杀一阵。飞在最前面的子悠与洛川闻声折返回来,合力抵挡住白崇一,护着忍者逃命。白楸丢个空子赶上去,想要动手杀人,却又被众人围拢上来,一通鏖战,然毕竟年老体衰,敌不过黑刹人多势众,闯出个空档来,躲到白崇一身后。
子悠二人渐渐抵不住白崇一,见弟子们已逃得远了,便又转身跟上去。本以为白崇一会见好就收,没想到他被愤恨冲昏了头脑,紧紧咬在二人身后。如此走一阵、斗一阵、杀几人。虽然损失不大,然而被这样一个煞神咬住不放,随时随地都在恐惧之中,那滋味可想而知。洛川与子悠二人第一次感到这般狼狈。先是一路向东飞,发现甩不脱,便又转向北去,如此绕过了大半个察燕,直到临近京州旧皇都时白崇一才渐渐放缓了速度,远远注视着二人的身影。此时,前行的忍者忽然从正中间闪出一条通道来,惠泽如一头野狼般,目光炯炯地探出身子。子悠与洛川的底气瞬间变得充盈起来,转过身远远注视着白崇一。此时,白楸才赶到,见对方人多势众,且聚齐了三大行者,若贸然搦战恐怕要吃大亏,便上前轻声劝道:“不若从长计议!”
白崇一闻言,将目光从惠泽等人身上抽离,看了白楸一眼,点点头道:“我们走吧!”说完,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此战,白元算是险胜,然而白崇一心里却十分沉重,将此前收复苗州时的喜悦一扫而空,且不说那些被陆压子屠戮的弟子,便是被黑刹欺侮上门的感觉也不好受。他与白楸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言不发,很快便赶回了蘑菇岭。此时白蕙、白无名等人正忙着寻找方剂替弟子们解毒。白魅、白无双等人正将战死的弟子尸体抬在一处干柴架上,点起一把火,烧了。
白崇一寻不见那绿光人影,上前问白魅道:“那人去了哪里?”
白魅茫然道:“什么人?”
白崇一道:“浑身泛着绿光的一个人,从一朵绿色的云彩上跳下来的!”
白魅叫过白榆、白无双等人,问道:“你们可曾见到这样一个吗?”众人皆摇头,道:“不曾见过。我们醒来时这里已经是这般模样了。”
白崇一有些惊奇,却又不知该去问谁。跃在半空中,见那瘴气正被山风吹得慢慢消散掉,便知道放毒的已跑尽了。此时白蕙也飞到自己眼前,禀报道:“这毒十分奇特,此前未曾见过。我与无名已使出浑身解数,仍不能解,恐怕这般耗下去,会耽误了医治时机,须找到一个放毒的毒师,拷问清楚它的配方才能解毒。”
白崇一不答话,向下方看了看,说道:“叫他们将手头的事放一放,由此向南全力追捕,不要放过一个!”说完,便自顾自地贴着树梢向南飞去。他要亲手将行凶者置于死地。
用不多时,便听见前方树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仔细辨听,竟还有人对答。一人道:“师父下手忒狠,杀了那么多白元弟子,白崇一怎会对他手下留情呢?”
另一个道:“幸亏我们跑得快,若待那些长老苏醒过来,也必做了刀下亡魂。”
又一个人凑近了说道:“我们人数不够,怕是有一些慌不择路,跑散了。”
第二个声音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何管他人瓦上霜?顾全自己已是奢望了,休论什么全与不全。我们回去如实向圣皇禀报,他也定会谅解,不至求全责备。”
白崇一听二人对话,心头恨意又起,运起真气来,将他们气血压制住,纵身跳在他们眼前,如阎罗一般,一步步逼近了。大多数禁不起白崇一的巨大威压,气息高速逆转几周后便暴毙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也眼神涣散,几近气绝。白崇一还指望他们说出救人的方剂,便收了气息,叫他们缓一口气,提起一人,逼问道:“解药何在?”
那弟子艰难地摇摇头道:“不、不知!”原来捉住的这名弟子乃是甲兵而非毒师,他并未说谎,白崇一却容不下他,手下轻轻发力,便将他的脖子拧断了,随手丢在一边,又去随手抓过一个来,同样的话又问了一边,道:“解药何在?”那弟子再不敢说不知,却又实在是说不出来,只能将目光望向地上躺着的一个,颤巍巍地道:“他,他是毒师,他知道!”原来当初陆压子总共带了三千人来,其中毒师一千五百人,甲兵一千五百人,战乱时陆压子带了一千余名毒师赶上山搏杀,皆死在白崇一手中,余下的几百人在山下指挥甲兵放毒,见大势已去便丢盔弃甲,夺路而逃,其中大多数向南面跑去,其余各方向也不在少数。因此,捉住的这些人中毒师少之又少。
白崇一将他随手丢在地上,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将一脸惊恐的毒师提在半空,一字一顿道:“交出解药来!”
那毒师手脚已抖成了筛子一般,颤巍巍地道:“求宗主饶我一命!我说,我全都说!”白崇一从他身上搜了些解药出来,又逼他说出了解药的配方。此时众位长老、堂主方才赶来,将方子交给白蕙,吩咐道:“将他们一个个带回去千刀万剐,告慰遇难弟子在天之灵,以解心头之恨。”
惠泽将子悠、洛川引入皇宫中。坐定之后,惠泽先是长叹了一口气。二人以为是责怪自己战败,便怏怏地有些不快。子悠心直口快,说道:“我们吃了败仗,哥哥降罪便是,我们认打认罚,何必长吁短叹来窝囊?”
惠泽忙解释道:“与雍州比起来,你二人之败算不得什么!”
洛川与子悠皆惊问道:“雍州?出了什么事?”
惠泽道:“驻守在雍州的白桉,受新党偷袭,全军覆没了!”
二人更惊,问道:“什么?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惠泽便将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与二人。原来,他们走后不久,惠泽手下忍者便在京州卢沟县抓到一个过路的可疑人员,一番拷问之下交代了新党的底细,他言,新党欲在氐州、辽州一带举事,派他往黛螺顶上向厄都通风报信,叫他虚张声势吸引惠泽注意。惠泽并不肯信,一来自己在氐州与辽州并没有屯下重兵,不存在暴动反叛的价值;二来新党势单力薄,守住一城一地尚不能周全,又遑论两个大州呢?三来新党石三诡计多端,多半是他欲为白元打掩护,使得调虎离山之计。思来想去,总不放心,便命人随时关注黛螺顶与氐州大堰湾的动向。没想到,两边的弟子很快便回来禀报道:“黛螺顶上绿光冲天,似有千军万马之势。”“大堰湾上人头攒动,一个个摩拳擦掌,好像有什么动静。”惠泽再不敢大意,急调白无疆带领大军越过拉瓦深沟向氐州大堰湾赶去。自己则率一队人马悄悄靠近楼兰。
然而,这一动向很快被新党掌握。先是有一小股人马趁虚突袭了大关城与白元宗门,斩杀了许多弟子。白无疆闻讯回撤,又被几十头三面兽赶上,一阵掩杀之后,折损了许多弟子。这两番虽然损失不大,却十分窝囊,感觉是被人当猴耍了。惠泽意识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想要回撤时,有弟子来报,雍州遭受新党石三等人的突袭,白桉及所属弟子尽被斩杀。
惠泽慌忙从楼兰赶往雍州,离开后不久,只见一道绿光直冲天际,向南飞去。此时惠泽才知南征之事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果然,一番辗转下来,没有捡到半点便宜,反倒损失了许多人手和一员得力干将。
听完惠泽所讲的,洛川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子悠与惠泽忙问道:“何事?”
洛川道:“我们欲向白元进攻时,忽然听闻观云寨新党暴乱,以为是替白元打掩护,没想到是为自家打掩护!”
子悠恨恨地道:“一群阴险狡诈的乱臣贼子,实在可恨!不若腾出手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洛川也望向惠泽,等着他的反应。惠泽原地踱着步,沉思半晌,忽然转向二人道:“原本想先除掉白元再对新党下手,如今看来,新党的威胁要大过白元。既然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识抬举,我们就将顺序调换,先除掉这颗不知天高地厚的眼中钉、肉中刺。”
洛川上前一步道:“万万不可轻敌,从这次事件来看,新党势力已遍布各地,相互间遥相呼应,绝不能等闲视之,即便要动手,也要做足了准备才是,以防遭其反噬!”
惠泽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新党、白元与我乃是三足并立,我发力越紧,他们两家挨得越近,我放得越松,他们便自觉远离,甚至将彼此视作仇敌,相互厮杀,尽全力置对方于死地!因此,对付这两家,不能一味地挥舞大棒,还要恩威并施,离间彼此!”
子悠点点头道:“正该如此,只是那新党个个冥顽不灵,实在难以拉拢,不如转向白元发力,给他们些好处,兴许能够为我所用。”
洛川摇摇头道:“白元与黑刹之间自然是势不两立的,想要拉拢他,若不是给足了好处,谈何容易!”
惠泽定定地看着复建起来的重重宫阙,笑了笑说道:“未必需要真的拉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