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一剿除华夫大使里贝时,之所以没有见到白楠与陆压子的身影,并非两厢分道扬镳,而是白楠此时正忙于征战。他利用察燕自顾不暇之时机,举大军向固安进犯。此时的固安经过许久的恐慌、奔逃之后,人口少之又少,在伊督大将陆压子的强势进攻之下,很快便城陷国破,沦为丧家之犬。听闻里贝受难,陆压子紧急觐见,向白楠禀报道:“里贝大使为白崇一所杀,你可知道吗?”
白楠并不意外,淡淡地点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了。”这副淡定的姿态与他稚嫩青涩的脸庞极不相称。
陆压子又问:“我们还要按原计划行事吗?”
白楠反问道:“为什么不呢?”冷哼一声道:“南疆四国对于华夫而言,不过是个跳板而已。铁打的硬盘流水的兵,有他没他我们照样过日子。如今固安已在手中,北沛唾手可得,这个节骨眼退兵,岂不是要功亏一篑吗?”
陆压子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不论怎样,先将北沛拿下,再计较其他。”
白楠点点头道:“你只管在前线拼杀,未得我令不许撤兵。”
陆压子领命退了下去。点起三万兵马,星夜杀入北沛境内。他走不多久,便有黑刹忍者求见白楠,送上惠泽亲笔书信。白楠一面在心里嘀咕,一面惴惴不安地拆开信,只见惠泽写道:“贤弟伊督皇上白楠亲启。久仰贤弟大名,祈望得见。贤弟与我虽未谋面,却生气相求、志同道合。前日里贝大使蒙难,友邦华夫蒙羞,岂能坐视不理,由着他得寸进尺、胡作非为?况且在你我眼下行这等恶事,若只一味视而不见、坐视不管,岂不叫天下人轻看了去?该替他争回这个面子才是。若贤弟有意,便率大军前来,与我合力攻打白崇一。新仇旧恨,为兄与你主持公道。”
白楠缓缓合上信,不自觉地在心中掂量起轻重来。眼下陆压子不在身边,又没人商量,只能自顾自的盘算。再次将信打开看了又看,心道:“这惠泽果然是个精明的,打得一手好算盘,要我协助他攻打白元,却又将功劳记在了自己头上,到最后竟成了欠他的人情。”再次合上信,横下一条心,道:“不去帮他!”然而,不消片刻,便又忍不住将信打开了,看着字里行间传递出的语气与背后之深意,喃喃自语道:“不论怎样,他是与华夫平起平坐的大国上邦,同他比起来,伊督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弱邦小国,如今他自降身份与我称兄道弟,自然是给足了诚意的,若驳了他,势必要在两国间产生隔阂,到那时吃亏的还是自己。我空有寿命年岁,却是道行清浅,不足以与几家抗衡。”想到这里,便又改变了主意,还是悖不得指令,随他调遣吧。于是向身边的弟子道:“携我符令,去将陆压子召回来。”
此时,陆压子已赶到了北沛边境,方欲发动攻击,对面正如刀口架在脖子上,战战兢兢,不能自持。然而,敌军喊杀声却戛然而止,随即只见陆压子竟带领大军后队变作前队,自己断后,火速撤退了去。众皆捏了把汗,此时有人上前谏言道:“我们何不趁乱痛击之?”
北沛国王柳扶风道:“这厮乃是察燕人!察燕人向来诡诈,怎可贸然追击?他们退兵本是好事,不可再触霉头。”
陆压子并非用计,只是见到白楠的符令,虽有千般不服不快,也不敢违背,只得中途撤军,返回伊督去了。
一路上怨气连天,心中将白楠、黑刹、白崇一等一众人骂了个遍,待见到白楠时却又是一副淡然模样,好似并没有什么心理上的波动。
白楠见陆压子回来地如此神速,自是十分满意。这半日来,他又在心里想了无数遍,烙了几次烧饼之后,还是决定由陆压子带些人马前往苗州助阵。亲手将信交给陆压子,说道:“这惠泽着实有些……”却又一时想不出妥帖的词汇来。
陆压子仔细看了一遍,说道:“伪善!”
白楠赞同道:“对,伪善!他抛来橄榄枝后面藏着的却是大棒,若不同意,便留下了口实,日后定要想方设法的刁难。”
陆压子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便带些制毒高手,前去帮帮场。不过丑话需说在前头,若是打了败仗,我们绝不能挨板子!”白楠道:“这一点上你自是放心,我与你修书一封,带去见他便是。这种事上,有十分力也只尽六七分。况且还要注意掩藏身份,免得招惹白元记恨。”
陆压子点点头道:“我心中自有决断。”
白楠道:“你到中军挑出一千五百名毒师,一千五百名甲兵,即刻启程,赶去与洛川、子悠两个回合吧!”
陆压子不啰嗦,选好了人手,立即上路去了。
子悠带上些人随着洛川一路向南,心中总是带着些不痛快。不知是对惠泽有看法,还是对洛川有成见,不论洛川怎样叫他,只是爱搭不理,提不起什么兴致。洛川何等样人,怎能看不清楚?却又不能与他怄气,毕竟自己根基尚浅,得罪不起这个一向任性的“小兄弟”。自过了拉瓦深沟,每到一处,洛川便将此地风土人情、历史过往一一向子悠数说。开始时,子悠无心听讲,随意打着哈哈,到后来竟慢慢地提起兴致来,专心听大师兄讲解,随后便好奇地问道:“师兄来察燕不过年余,怎会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了解得如此精深?”
洛川笑道:“察燕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征服它之前必须要了解它、读懂它、融入它。我所讲的这些,不过是些皮毛罢了,要想真正深入其中,还要花费许多时间、心思和精力,其难度不亚于修行。”
这一番话说得子悠忍不住打量起洛川,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大师兄,竟会有这样的见地和境界,难怪惠泽师兄要时时提防着他。想到这里,心中的怒气便烟消云散了,毕竟已慢慢靠近了苗州腹地,有再多的气愤也于事无补了。
众人站定了,要商量进攻对策时,只见南方半空中飞来一路人马,看其装束竟是白元弟子。子悠立刻打起精神来,带上几百轻骑,迎上前去。走近了才发现,并非白元弟子,乃是伊督援军,陆压子是也。
两军合在一处,洛川向陆压子道:“正对阁下翘首以盼时你便来了,果然是及时雨。我们商量如何进攻,请阁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教我们得胜之法。”
陆压子对这几句话十分受用,便有些洋洋得意,说道:“我虽小国,却也打过几场灭国之战,依我之见,须是虚实结合,有毒蛊损其壮利,有噬灵阵夺其意志,有二位行者牵制白崇一,我们好从中谋事。”
洛川拍手道:“正该如此!那就有劳阁下打个头阵,布下毒阵,我与师兄将他引入阵中,再四面埋伏,以噬灵阵摧垮其战力,再以毒气攻白崇一于不备,兴许能够一举将其全歼。”
子悠知道洛川乃是个稳重的,既然他都这般说,那胜局几乎便能定了。于是也来了精神,笑着对陆压子道:“若是攻下苗州,便与你计个头功。”
陆压子见子悠盛气凌人的模样,与洛川相差巨大,心里便十分厌恶,不想回应他所说的话。一众人再度上路,径直向西进发。
快到白元驻地鹁鸪岭时,身后忽然有忍者来报,说云州的观云寨有新党弟子起兵暴动,杀了许多人,占据了县衙。
子悠闻言大惊,要点起些人马来前去剿匪,被洛川拦住了,道:“兄弟好生糊涂,早不举事,晚不举事,偏偏待我们快到目的地时方才举事,用意何其明显。想必是白元与新党商定好了,企图以‘围魏救赵’之法搅扰我们的方向,且放任他们去吧,待摆平了白崇一便可腾出手来去收拾什么鸟新党。”
子悠点点头道:“若非师兄,险被他们诓骗。”于是,二人全不在乎清风等人的“暴动”,专心向白元驻地进发。
子悠与洛川的动向早已被驻扎在各地的三面兽发现了,本欲报给罗伽山上的石三,然而山上只有石丫、清远以及一些寻常弟子。又要去找叶一剑,竟也不在驻地。接连辗转了几处,最后只在三岔岭上寻到了惠灵公,而此时的子悠与洛川早已赶到了鹁鸪岭脚下。先吩咐陆压子带人设下毒蛊埋伏圈,随即便又派人到山上去叫战。白崇一见是黑刹忍者,心头一沉,没想到他们真的敢动手,明知敌军定设下了埋伏,却又躲不过,只能派出白杉带些人上前迎战。然而那几个黑刹忍者一触即溃,边战边退,直到了山脚下。子悠见来者乃是个不入流的白杉,便向洛川说道:“这鱼太小,再放些长线,钓个大的!”
洛川随即指挥身后的弟子列起噬灵阵来,很容易便将白杉等人缴了械,一个个捆绑起来,派人丢在白崇一面前。
白崇一大怒,道:“这黑刹欺我太甚!谁敢前去迎战?”话虽如此说,但心中已没了底气,知道这一劫实难度过去。白魅、白楸、青术三个几乎同时站起身来。白无双看了看,也不甘示弱地站起身来,慷慨激昂道:“我愿前往迎敌!”白崇一看了看众人,道:“二长老去吧,不必正面接战,只需探一探他们的底细!”
白楸领了命,只带了十几名弟子,纵身赶到山脚下去,只见整个鹁鸪岭四周已被白色烟雾笼罩,眼看就要蔓上山头。他无处可去,只能凌空向下观看,却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正出神时,没防备身后忽然闪现出一道黑影,口中念诀,几个弟子应声下堕,白楸慌忙转身招架,被那黑影一记泰山压顶从头上打压下来。白楸顿时觉得有千钧之力压在两只臂膊上,稳不住身形,直直地坠落下去,眼看就要被毒瘴吞没,白楸手脚发力,奋力倾斜身体,贴着毒雾边缘向东飞去。知道自己敌不过,便又顺势发力,兜个圈子,从西面返回鹁鸪岭去了。
白崇一见白楸独自一人回来,问道:“与他们遭遇了吗?”
白楸道:“被黑刹五行者子悠偷袭,带去的那些弟子遭不住,遇害了。若单单是黑刹噬灵阵倒还好些,竟还有毒蛊阵,想是同白楠等人勾结在一起,在这山体四周放了毒烟,慢慢地就要围拢上来了。”
白崇一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是自己出手也未必能得完全,座下的几万名弟子,除了驻守绝崖的一万五千名,其余都跟在身边。还未来得及排兵布阵便被他们堵在了这小山包上。想到这里,不自觉地深皱起眉头来,起身出帐,纵身跃上云端,果见四周慢慢升腾起白色烟瘴来,已没过了山麓,恐怕用不了多少时候便会将整个山体包围。
白崇一心急如焚,落到山头上,道:“白魅、白楸、白榆、白杉、白无双、白无源、白蕙,及众长老院辅长老、各堂堂主,你们跟我上前迎战,其余弟子由白无名负责,每人分发一粒解药,若毒气蔓延,解药无效,各自祭出真气护全自己,待我回来再做论断。”说完,从白无名手中接过一粒解药来含在舌下,叫白楸、白杉两个有经验的在前方带路,几十个人杀向子悠与洛川的营帐。
离得近了,白崇一故技重施,吹起一阵狂风来,将那白色烟瘴吹散了些,现出了子悠与洛川等一众人的身影来。
二人先是一惊,随即指挥弟子列起噬灵阵来,自己则纵身迎上前,与白崇一斗在一处。
白魅从身后抽出胜耶剑来,晃一晃,顿时光芒大盛,奋力向噬灵阵中抛掷出去。紧接着,与白楸等人呼喝一声,置身战阵,奋力拼杀。
陆压子并没有拼命的打算,而是趁乱摸上山头,借着风势放起毒瘴来。白无名见那白烟近在咫尺,忙向众人喊道:“毒烟来了,屏住气!”话音未落,陆压子便带着千余名弟子催云吐雾杀上前来。白无名屏住气,直取陆压子。白元弟子虽人多势众,更有些修为高深的,但在毒气的压制下,不能发挥十之三四,加之慌乱,竟被陆压子座下弟子如砍瓜切菜一般,斩杀无数。
半空中黑刹噬灵阵结成,白元一方便只剩下白崇一与白楸两个苦苦支撑。白崇一一人独战子悠与洛川两人,白楸则被数百名黑刹忍者围攻,而那古剑胜耶护主心切,返回白魅手中,遇有进犯者,便冲上前将其斩杀。一时间又陷入了鏖战状态。
身后惨叫声此起彼伏,白崇一等人如何心安。而子悠与洛川与白崇一拼杀之间才体会到一种无能为力的窘促感。无论他两个如何用尽全力,使出什么样的杀招,都能被白崇一轻松自如地化解掉。然而此行重任在身,并没什么退路,只能一往无前,与他拼杀到最后。
一面是势在必得,一面是誓死守卫。全力碰撞出的力道可想而知是怎样的气壮山河。若不是忽然来的变故,双方势必会有一方要被对方彻底从世间抹除,而这个意外,又总是不期而至。
子悠与洛川决战白崇一时,只见西北半空中闪现出一道绿光,直冲天际,随即在苍穹之顶炸裂开来,将云彩染成了深绿。那些云彩如初照日光般飞射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众人的恐怖回忆——楼兰古阵!?子悠与白崇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两个心里都清楚,这阵势并非自己所为,是敌是友未可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