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与仅剩的几十个弟子因观云寨被白榆等人一把火烧了,连东方云起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逗留了几日后,在众弟子劝说下,清风便收拾好心情,与众人相互扶携着向罗伽山行去。弟子们本强烈建议从拉瓦深沟绕道,然而清风却不想那般鬼鬼祟祟,说道:“就这般明目张胆地走,还怕遇不见白元弟子,若叫我撞见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说着,不自觉地将后牙咬紧了,恨不能将白元全族上下生吞活剥了。
一众人向前走着,忽见半空中大队人马飞过,弟子们拖着清风往密林中躲避,拉扯之间,早被他们发现了踪迹,大喝一声,落将下来,两边对垒时,见对面站着的竟是青术。二人倒也算得上缘分匪浅,当年青术从汉美学成回国时便是被清风拦住了去路,如今风水轮流转,换成青术拦住清风的求生之路。
被白元发现后,清风反而更加释然了,挺起胸膛来与青术大军傲然对立,高声喝道:“怎的?你也要与我比个高低吗?”
在这荒山野岭之地撞见清风,是他绝没有想到的。按照白无名的说法,驻守在观云寨的新党众人皆被他与白榆联手灭了,怎么清风却还能活着呢?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落魄,却仍然精神矍铄,并不像受过什么重伤,就连身后站着的那些弟子,也是面色凝重,却毫无惧色,一个个挺直了胸膛,做出慷慨赴死的准备来。
青术没有要为难他们的打算,对清风淡淡地道:“前路崎岖,你们当心些。”言罢,又命弟子凑了几十套白元服饰来交给清风,叫他们乔装打扮,以免被人认出,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然而清风并不买账,将青术好心送来的衣服扯得粉碎,骂道:“我即便是死,也不穿这身皮毛!”说完又问青术道:“战是不战?”
青术见状,也不答话,带上弟子绕过清风等一众人,继续向前赶路去了。清风却仍不罢休,在他身后高声叫道:“休指望我领你的情,他日在战场见了,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不知青术听见没听见,也不回头,不多时便消失不见了。
经过此事,清风更加肆无忌惮,不仅不绕道躲避,反而纵身跃在半空中,全不在意会不会被白元发现。弟子们规劝不住,只能随在他身后,悉心戒备着周边情形。然而,这般招摇过市,很难不被人发现。只向前飞了百余里,便又撞见了一队人马,这一次,不再是过路客,而是专为他们而来。带头的乃是木林堂堂主桃谷子,他与千飞羽等人奉命在各地巡查,搜捕黑刹余孽,清算伪忍者的罪愆,还百姓以安宁。当他看见飞在半空中的清风时,起初以为是自家赶路的弟子,没有在意,然而看了半晌,却越发疑惑,这等修为的,绝非寻常弟子,然而众长老堂主又多在向阳城,因此绝不可能是宗门里的,只可能是新党匪首,再或者是黑刹余孽。于是,一面叫弟子去向不远处的千飞羽求援,一面纵身赶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见了面,才庆幸没有放他们过去,不出自己所料,果然是新党贼首。
桃谷子是认得清风的,当年石三带着他在宗门里长住,即便没有过多的交集,也并不生疏。自知不是清风的敌手,便不敢托大,想要先拖住他,待千飞羽等人来了再说,于是,上前问道:“别来无恙!?”
清风有些恍惚,为何所遇见的都是这样客客气气的,叫他发不出火气来,不知来者善恶,也拱了拱手,没好气地道:“别来无恙!”说完,便欲夺路而走,不想被桃谷子拦住了,笑道:“请阁下行个方便!”
清风皱了皱眉头,道:“行什么方便?我能为你行什么方便?你我素无瓜葛,不要自找不痛快!”
桃谷子笑得更甚了,和风细雨地道:“我也是奉命行事,请阁下不要难为我!”
清风见他油盐不进,道:“你只叫我与你行方便,却不与我行方便,看你也不是个实诚的,放是不放?若执意阻拦,休怪我翻脸无情。”说着,腾起真气来,作势要与他一战。桃谷子一面吩咐身后的弟子列阵,一面仍笑吟吟地道:“我并没什么恶意,阁下何必这般苦苦相逼!”
清风不废话,绕过他,向前飞去。桃谷子再不迟疑,赶忙操持着波月阵向清风等人打去。清风并没防备,一击即中,好在桃谷子人数不多,波月阵的威力并不算大,且清风有真气护体,因此没受什么伤。然而被雷电击打在身上十分疼痛,这一着彻底激怒了清风,也不急着去赶路,转过身向桃谷子冲杀过去。
桃谷子大骇,心中想:“总不至惹了他又将自己小命搭上?”一面抵挡着清风,一面带着阵型向后漂移。清风所带的几十名弟子也绝不是等闲之辈,不需指挥,便各自散开,从四面八方慢慢围拢过来,要将白元众人围剿。
渐渐地,桃谷子没了招架之力,身上不断冒出冷汗来,几乎要湿透了衣襟。正一筹莫展之际,只见远处飞来千余人,大喜,忍不住叫道:“快来助我!”清风浑似没有听见,与众弟子配合着,渐渐收拢了包围圈,贴近了他们身体。近在咫尺之时,清风随手召出一柄长剑来,迎着桃谷子发送来的一道闪电,拼尽全力横切下去,只见桃谷子头颅被脖颈血柱顶飞出去,瞬间尸首异处。众弟子围上来,对着那些白元弟子一阵发力,半空中挥洒下大片血雨,腥臭气飘散开去,引来了丛林深处许多猛兽,探出头来见是修真者在对战,便又缩身回去,直待完全分出胜负才肯出来。
千飞羽见状,更加快了速度,片刻即到,又火速列起波月阵,不由分说便向清风等人发难。千飞羽的修为在众多堂主中算是最出众的,即便与几位长老相比也不遑多让,且他弟子众多,波月阵的威力自然不容小觑。清风等人敌不过,慢慢败下阵来,有十余名弟子失手被雷电和白月刃击中了,身受重伤,从半空中摔下去。
清风心痛不已,对千飞羽骂道:“你们这些寡廉鲜耻的卑鄙小人,我与你们拼了。”说着,双手伸过头顶,祭出一柄巨剑来,要与千飞羽死战到底了。
千飞羽生性淡定,并不怕他这一招,从容地操持着身后的波月阵,与清风缠斗在一起。
经过一番僵持之后,清风的真气慢慢开始接济不上,几番触碰,被千飞羽的波月阵逼得连连后退,眼看就要招架不住。身后那些弟子见状,也纷纷双手举过头顶,一柄柄巨剑从天而降,那阵势也是十分壮观。令千飞羽不禁心生敬佩,新党果然是一众亡命之徒,到了这步田地,若是想要抽身而逃也不是没有可能,然而他们没有退缩之意,就这般轻易决定要放弃自己的性命,来成全所谓的骨气。
就在生死边缘,忽然从下面山林中蹿出三个巨大的人影来,千飞羽饶是淡定也是狠吃了一惊,定睛观看,竟然是三面兽。领头的也算是个老熟人,清远。平日里和气温吞的白面圣此刻化作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食人魔,带领另外两只同伴,向千飞羽的波月阵冲将过来。
千飞羽赶忙引出雷电来前去招架,没想到他们三个却是修为颇深,寻常招数根本伤不到他们分毫,正无奈之际,又见下面飞上一个女子来,虽看上去柔柔弱弱,然而所裹挟的风气却十分凌厉,打眼便知她绝非常人。
千飞羽可没有清风那样的骨气,这一战也并非死局,若像桃谷子那样平白丢了性命,即便捉住他们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是,只要有敌不过的迹象,他便不再硬抗,洒一阵白月刃,转身逃了。
清风欲追,却被赶来救援的清远拦住了,道:“不要恋战,快快回去吧!”说着,便将清风一把揽在怀里,半托半擎,从半空中跳下来,三两下钻入山林中去了。身后的女子赶上来,清风才认出原来是石丫,积压在胸口的闷气终于在见到亲友的一刻爆发出来,饶是心硬磐的清风,也禁不住,稀里哗啦扯着嗓子恸哭起来。
石丫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好孩子,都过去了!”清风哭了好一阵,才渐渐停下来,啜泣着问道:“师叔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石丫道:“是老神仙玄算子,他急火火地来找寻我,说你大难临头,并将时辰地点及回去的路线一一相告,我于清远不敢耽搁,一路疾驰,果然在这里遇见了你,若是再晚来片刻,恐怕你就要成为他的阵下亡魂了。”
清风闻言,竟又哭起来,哽咽着道:“东方云起他……”
石丫道:“老神仙已经告诉我了。逝者长已矣,生者当如斯。新党每一个人都时刻准备着付出生命,面对死亡,我们是没有半分畏惧的。若换作是你,你会苟且偷生吗?所以,不要陷在过往的悲痛中,更不要随意糟蹋了自己。毕竟,我们不属于自己,而属于新党。”
清风闻言,擦了擦眼泪,说道:“弟子知错了!”众人沿着玄算子划定的路线一路前行,果然十分幽静,再没遇见什么阻碍,顺畅地返回到罗伽山上去了。
石三、赤羽和媃儿三个带着些弟子出了北境,踏入霍卢国土,此时霍卢无心驻守察燕边疆,石三等人直往前行进了三百里,几近腹地时才被人拦住了,问明去向、验明正身之后才将他们放行了,并告诉石三,如今霍卢与华夫正屯兵瓦茨格,双方战事一触即发,若再不赶过去,恐怕就要错过最后的时机了。
待重新上了路,石三向赤羽说道:“即便没有我们,霍卢国也是必胜的。”
赤羽好奇地问道:“我们还未见兵力如何,怎就能断定?”
石三道:“一个寻常甲兵都有必胜的信心,更不必说关雎子他们。这气度是从上灌输下来的,传到这里尚如此之强,更别说前方战士了。相反的,华夫在各地节节败退,其锐气、士气都被都被大大地消耗了,战场上面对如此劲敌,心生胆怵,更加快了溃败的步伐。”
媃儿凑近了说道:“那我们何必去蹚这趟浑水呢?”赤羽也道:“既然如此,倒不如回去。我们本就自身难保,还要抽身前来助他,既然他不用我们也能渡过难关,又何必硬要往前凑呢?”
石三道:“越是要胜了,我们来的越有价值。若是他们双方鏖战不止,我们来了,岂不是要陷入泥潭中?如今生死只在一线,任何一点助力都足以扭转乾坤,我们也好速战速决,回身守自家国土便是。再者,霍卢与人决战有新党的身影,若他日我与黑刹决战,他岂能袖手旁观?”
赤羽和媃儿皆不再说话,一心跟着石三往瓦茨格方向飞去。
很快,一处视野极开阔的场地便浮现在众人眼前。辨明了敌、友之后,便带着众弟子往关雎子一方飞去。行至半途,有一人飞身上前,高声喊道:“是什么人,胆敢犯禁!?”
石三拱手道:“劳烦禀报圣皇,故友石三前来相助!”那人听了石三的名号,显然吃了一惊,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回应去了。不消片刻,身后跟着一人赶过来,石三认得,乃是霍卢国师天机子。众人寒暄一阵,便引着回帐,去见关雎子。
主帅帐前,石三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笑声爽朗,道:“石三兄弟不必拘礼,快快进来。”石三挑帘而入。关雎子忙站起身来,将他们三人请进帐中,大笑道:“一别经年,兄弟可还好吗?”
石三道:“一切都好!只是……”
关雎子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摆摆手道:“你要说的那件事我早已经知道了。杀人偿命,古来之理,乃是他自作孽,怪不得你!”
石三拱手道:“多谢圣皇体恤!”
关雎子摆摆手道:“这一向十分想念你,还曾想叫人相请,谁知华夫该死,竟敢举兵来犯。你来的正好,能助我一臂之力。”
石三道:“我本该多尽些力,奈何新党实力微薄,这些已是能腾出的全部‘家当’了,请圣皇莫要见怪。”
关雎子道:“你来了就好,哪怕没有一兵一卒,也足够了!”随后,将石三引到一幅地图上,指着脚下的山川湖河说道:“你看,经过这几年的苦战,我已将他们驱赶至此,不日便要收网!”
石三仔细看了又看,点点头道:“不愧是圣皇,果然使得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