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嗓音,语调,与方才在梦中的几乎无差,惊惧的心在此刻落了地,可苏迩却一时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梦境。
除了那天的电话以外,他们……已经有很久都没见过面了。
而蒋斯衍,也不是会回头与人重续旧情的人。
只要打开门就知道了,究竟是梦还是现实,身体的温度是不会骗人的。
苏迩没有说话,门外似乎也归于了寂静。
她默默地翻身下地,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门边,打开门锁,按了下去。
门只打开了一道小缝,光影被高大的人影所遮挡。
因为带着颈托的缘故,脖颈的活动范围受限,开门的第一眼,她便直直地对上那双深沉的眼眸。
蒋斯衍的眉头几乎是在转瞬间蹙紧,心口隐隐泛疼,满脑子都是,这姑娘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苏迩的眼眶渐渐红了,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曾先开口。
几秒过后,先认输的人是蒋斯衍,其实从他知道她受伤的那一刻起,什么分手时的恼怒怨气就统统都没了。
对着她,他似乎总占据不了什么上风。
蒋斯衍望向她踩在木地板上的双脚,叹了口气,“又不穿拖鞋。”
如果这是场梦,苏迩多希望这一刻能持续的时间长一点,至少在梦里,她无需顾忌那么多。
如果不是……
苏迩的喉间发紧,问他:“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蒋斯衍向她靠近了一步,“门也不让进?”
这回她能确定了,不是梦。
喷洒在她头顶的呼吸是温热的,熟悉的淡香是她找遍各个香水店也未曾寻到的气味。
苏迩将视线移向别处,克制着声线的颤抖,说:“我们分手了,蒋斯衍,快半年了。”
“我知道,迩迩,不用这么急着提醒我。”蒋斯衍被她冰冷的语气刺得心寒,却还是耐着性子哄她,“先把鞋子穿上,好吗?”
许久未听到的低哄语气听得苏迩眼眶发热,那种想流泪的冲动,又一次卷土重来。
余光扫过他的肩头,深色的大衣外套上是还未来得及蒸发的雪水,发丝上也是。
外面的雪还没停,怎么贺文也不知道提醒他带把伞。
苏迩捏着门把的指尖微微泛白,沉吟片刻,到底是让开了一个身位,让蒋斯衍进了屋。
她对他还是心软。
这是蒋斯衍第一次来她的住处,简单扫了一眼,在沙发边找到她的拖鞋。
苏迩一声不发地进了衣帽间,拿了一条毛巾出来,恰好与他撞上。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又错开,苏迩表情冷淡地将手里的毛巾递给他:“擦擦吧。”
蒋斯衍没接,弯腰屈膝拍了拍她的脚背,“抬脚。”
苏迩眼睫轻颤,脚下意识地往后瑟缩,却也在抬脚的一瞬给了人可趁之机。
带着凉意的手掌贴上她的脚踝,她听见蒋斯衍在问,“吃过饭没有?”
熟稔的语气,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
脚踩进柔软的面料里,苏迩的一颗心却落不到实处,她将毛巾塞进他怀里,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蒋斯衍,鞋子我已经穿上了,你擦一下……就回去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这么被人赶着走的经历,他还是第一次。
耳边,有毛巾摩挲发丝的声音,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迩本就躁动的心变得愈发心烦意乱。
怎么还没好?
正当这么想着,声音突然停了,苏迩抬眸去看他,呼吸一下子滞住。
他靠得太近了。
这时候再往后退,倒又像是失了底气,怕了他一般。
可因为有颈托的限制,她连基本的别开脸都做不到,鼻尖若有似无地触碰着他的胸膛,她咽了下喉咙,干巴巴地开口,问:“你……干什么。”
蒋斯衍低头去看她闪烁的眸光,强忍住此刻想拥住她的冲动,一步步得寸进尺,“我刚从江城赶回来,陪我一块吃顿饭,好吗。”
而苏迩的原则呢,或许在允许他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被攻破了。
她的借口构不成任何拒绝的作用,“家里没什么好吃的。”
他这时候也不挑,说:“有口热乎的就行。”
苏迩坐在桌子旁,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热菜的身影,没想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菜热好端上了桌,蒋斯衍在她身侧落座,苏迩握着筷子,热腾腾的才升起飘渺的白烟,她恍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才更像是一场虚幻的梦。
碗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除此之外,屋内一片寂静。
苏迩本以为,这场饭或许也会在寂静中结束,然后,他离开,他们回到各自的轨道上,如之前那般,再不相干。
“又在为了戏克制饮食?瘦成这样。”蒋斯衍突然开了口,侧眸看向她。
吃了这么一会儿,可她碗里的饭却没怎么动。
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句,可苏迩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落入碗中,不见踪迹。
是因为受了伤,所以那颗心格外地绵软吗?
苏迩这么问自己,她的委屈,泪水,仿若是因为这一句关心打开了阀门,不住地倾泻而出。
“这么委屈……”蒋斯衍叹了口气,抽了纸巾,刚要贴上她的脸颊,苏迩下意识就要避开。
“当心脖子!”他提高了音量,手掌及时托住了她的后脑。
苏迩哽咽着接过他手中的纸巾,手掌抵在他过分靠近的胸膛,眼神无措地乱飘,“我自己擦就好。”
蒋斯衍没再如她所愿,低头,垂眸,唇瓣吻过她脸颊上的泪珠。
苏迩感受到他唇瓣的温度,没有再退避,至少在今天,她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耗尽了,就这样吧,这样放纵自己依靠他一次。
两人的额头相贴着,心跳的声音被放大,连太阳穴似乎都能感知到跳动,一呼一吸都是交缠。
她听见他低哑的嗓音在耳畔边问:“迩迩,为什么哭?”
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和他相关的一切她都说不清。
苏迩敛着眸,语气里带着深切的无可奈何,问他:“蒋斯衍,你究竟想干什么?”
脑子里被搅成了一团浆糊,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的呼吸变得愈发滚烫,耳边只能听见他在问:“迩迩,真要和我一刀两断?”
第一次和他闹别扭时,苏迩以为她对他的念念不忘只是因为分开的时间还不够久。
可这一回,日子一天天推磨下去,想起他的频率不减反增。
苏迩就知道,蒋斯衍,她大概是忘不掉了。
她回答不了他,只能闭上眼,逃避这个问题。
可耳边的絮念未停,他将一切的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是他不好,不曾好好了解过她,还爱乱吃醋……
一字一句,究竟是从哪一句开始彻底击垮了那本就脆弱的心房呢?
苏迩自己也说不清。
大概是他贴在耳边的那声低语吧。
他说:“迩迩,这些日子,我很想你。”
“我们不分手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