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陈阿娇的身影缓缓没入夜色之中,刘治双手紧握成拳,全身肌肉紧绷,然而面上却是少有的冷静疏离
那司马谈将身躯蜷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将脸埋进袖中,不敢再直视刘治…
王娡被萧姣扶起,尚未开口,便见刘治紧绷着嘴唇,那带着血色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声音冰冷道:“母后若是乏了,便早些歇息吧…”
王娡心惊,踌躇了片刻,结结巴巴劝道:“儿啊,今夜还要赶路,莫要…”
“儿臣明白,恭送母后…”他依旧礼数完备地行了礼,很快,整座后花园鸦雀无声,只剩下刘治、司马谈和卫子夫三人…
“司马谈…”刘治的眼眸深邃得犹如湖水,他端坐于座上,为自己斟了杯酒,小小的酒杯在他强大的气势下显得脆弱不堪,仿佛只需他轻轻一捏,它便会粉碎无形…
“臣…臣在!”司马谈心慌意乱,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丝毫不敢动弹,颤抖着等待发落…
“孤听闻你有一子,司马迁,养在龙门,年岁几何?”刘治的嗓音冷峻,吓得司马谈不停地磕头,原本就血流不止的额角更加惨不忍睹,“回殿下,我儿,我儿未满两岁…”
刘治嘴角微扬,轻笑了一声,那杯中的酒终究没有饮下,被放置在桌前,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般向后一靠,字正腔圆道:“孤记得,你司马家历代在朝为官…”
“是…是…”司马谈不明白刘治的意图,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刘治的声音才从他头顶缓缓传来,“你也知孤向来不喜黄老之学…你倒是学有小成…日后可是打算子承父业?”
“臣…臣不敢…”
“哦?”刘治眼神一扫,旁若无人地整理好衣袖,继而又道:“那便带回长安抚养吧…”
“诺…”司马谈顿感浑身乏力,颓然伏于地,再难起身。卫子夫趋前一步,纤纤素手尚未触及他的衣襟,便被他挥袖避开。只见他仰头向夜空低呼一声:“卫青…”
须臾,一道黑影现身于二人面前,“太子…”
“截住她,孤在东宫…”
“诺!”
“太子…”卫子夫尚欲出言提醒刘治莫误了时辰,岂料他转身投来的一眼,冷冽如霜雪,寒寂得令人心悸…
她不敢再吭声,温顺地施了一礼,“妾恭送太子,妾身于城外候您…”
陈阿娇端坐于马车之上,仍未回过神来,舅舅应允了…
实在是太过顺利…
她掐着虎口,似乎想要确认这一切是否真实,虎口处的疼痛令她失声痛呼…
“主儿…您怎么了?”灵儿小心翼翼的声音自车外传进,陈阿娇定了定神,轻声道:“无妨…”
马车在月色下徐徐前行,灵儿按捺不住,多嘴道:“主儿,您与太子…”
“盒子交给郭舍人了?”
“嗯…”
陈阿娇刚欲唤灵儿上车同坐,马车却突然停住,陈阿娇猝不及防,险些跌落于地…
“何事?”陈阿娇坐稳身子,灵儿自窗外递进一块玉牌,压低声音道:“主儿,是暗卫…有二十来人…拦住了去路…”
陈阿娇接过玉牌,借着月色这才看清玉牌上的二字:卫青…
她红唇轻抿,朦胧的神色中染上一丝嗜血的冷意,风吹过她的秀发,在夜空中缠绕了半分…
那玉牌被她随手一扔,丢出窗外,摔落在地,碎不成声…
“去东宫…”她清冷的声线在空中回荡,很快马车调转了方向,卫青藏在面具下的脸难堪不已,连紧握剑柄的手指都微微发白,良久他自嘲一笑,漠然开口,“退…”
“今夜的月色真美,灵儿…”陈阿娇掀开了窗帘,神色凝重的仰头望月,灵儿趋前一步在陈阿娇耳畔低语道:“主儿,灵儿…灵儿去找长公主…”
“不必…”陈阿娇拍了拍灵儿的头,马车在东宫宫门外停稳,陈阿娇下了马车,放眼望去,一众宫婢常侍皆跪伏在殿外,连郭舍人也不例外…
她情绪复杂,迈入宫门,一个个奴仆宫婢的头更低了,皆噤若寒蝉…
郭舍人见她到来,原本灰暗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他起身靠近陈阿娇,谨小慎微道:“太子妃…太子…在…”
“我知道…”她摆了摆手,遣退了郭舍人,殿门开启随即又合拢,殿内一片漆黑,她顺着路径摸索到他书桌附近,将桌上的香炉轻轻转动,墙上赫然显现出一道暗门,陈阿娇轻叹了一口气,扶着墙走了进去…
她今日着的裙摆稍长,那暗室地面凹凸不平,尚未行几步,便险些跌倒…
她先是被拥入熟悉的怀抱,刚怔愣了一瞬,就被他侧身抱起双腿稳稳地朝着暗室深处走去…
他沉稳的呼吸吹拂在她颈侧,一片黑暗中,她无法看清他的神情,有些无助的抓着他胸前的衣襟试探着出了声,“阿治…”
“怕了?”他低沉的嗓音里蕴藏着危险的讯息,陈阿娇只觉辛苦,黑暗中更加想睡,她心中大石已落地,再无畏惧可言…
她靠着他,迷迷糊糊间被他放在铺满竹简的桌上,太黑了…
她心中有些烦闷,叶眉轻拧,“你能点灯吗?”
“呵…”他在她颈间嗤笑一声,下一瞬修长的大掌轻捏住她的下颚,声音冷冽道:“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嗯…”她微仰着头不急不缓的应着…
霎时间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他松了她,如她所愿点了灯…
油灯微弱,她微眯着双眼,很快便适应了…
刘治就这么静静的伏在她身前,双手撑在她两侧,漆黑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她…
他俊朗的面容有些憔悴,唇边一些青涩的胡渣冒了出来,陈阿娇心中酸涩,刚欲抬起的手又悄悄放下,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解释…”
“我不愿嫁你了…”
“呵…”他冷哼一声,声色嘲弄道:“女子姻缘,怎可由自己做主?”
“如你所见,我就是自己做主了…”她想从他的禁锢中离开,他却逼得更近,带着森然的寒意,“我的娇娇…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