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石阵迷局
太阳更热,华子晃晃悠悠抱着一块王八盖子往土堰那边走过去。可是刚到土堰跟前,不知被什么玩意儿绊倒了。
他爬起来查看,原来是一种植物的根茎,当地人都叫它窜地龙。不远处有一丛非常细小的绿叶,比山韭菜的叶子还细。当地人叫它兔子油草、窜地龙,中药名叫野知母。这种玩意儿根瘤之外根须又长又韧,不用刀剪都弄不断它。
华子直起腰看看王秉东,这小子躲进“指挥部”里再不出来了。
这小子学乖了,告诉他们那两个把守沟口的,回去告诉队里给单独送饭,他们三个在指挥部里吃。
第二天,坏分子们集中目标,都往那段土堰上排摆王八盖子石头。
曲惠勤的裤腰带,被王秉东拽断了。被华子抢回来也不够长,她只好用裤腰打了个结。
她弯腰搬起石头,刚扛到肩上,裤腰的结开了,裤子当即脱落……
康荣看她那狼狈样,不由得停下手里的活儿,呆看着。却不料王秉东从后边窜出来,抓着一根树棍,窜过去就把他一顿暴揍!
其他人吓得连忙弯腰撅腚搬石头。
康荣头上流着血,跑到沟底搬石头。
华子:“康荣真他妈完犊子!他妈的,老子要揍他都对不上茬口儿。曲惠勤,你不是能骂么?把他骂到跟前来,我揍他一顿!”
曲惠勤:“呸!没他妈安好心。”
季老头儿:“年轻人,别冲动。晚上不是还要斗争你么?”
华子:“同样的亏,我不能吃两次。他们敢批斗我我就让大队部天翻地覆,让王秉春孙信义吃不了兜着走。哎呀,我想起来了。曲惠勤,我知道你为啥成坏分子了?”
曲惠勤:“为啥?”
华子:“去年秋天,你是不把孙信义骂了?今年开春儿你又把孙信礼骂了?你舅舅得势的时候他们不敢惹你。你舅舅完犊子了,他们还不收拾你?”
曲惠勤:“你他妈也不是好玩意儿!”
华子:“你还别不承情。哥们今天要不在这儿,你那屁股不知得让那小子抽几回呢。不愿跟我一起干活的都他妈滚那边儿去!”
葛长缨:“曲惠勤你这个人可真不知道好歹。昨天中午要不是华子出头,我看你还有啥脸出那个禁闭室。”说着自己去刷锅做饭去了。
华子故意逗气儿,把曲惠勤和蔡香萍他们都赶走了。他却悄悄把那窜地龙一节一节提起来,选好了位置。
他今天晚上得悄悄一个人再来石堰下边一趟……
王秉春安排的这种活儿就是折腾人、整人,没有一点实际意义。
一块块溜光水滑的的王八盖子石头摞起来,形成一段十多米长的石墙。来一阵大风都能把他吹倒了。华子看着日渐高起的石墙,心里暗暗担忧。这几个坏分子除了康荣该死,蔡香萍该受责罚,其他人都是无辜的。一旦发生危险,非死即残!
看着看着,他又暗笑起来。这帮坏分子谁都不傻,谁也不肯往那石墙下边去。
华子看着满沟满谷,大大小小像王八盖子似的石头块子,越想越感到奇怪。
“你们说,这些王八盖子到底是哪路神仙弄出来的?”
坏分子们面面相觑,没人吱声。
季老头直起腰:“这里以前一定是块土层深厚的山间沼泽地。这些石块就是埋在沼泽地里的。看见那边那个沟口没有?后来一定是那里开了口子,山洪把这里的泥土都冲走了,就剩下这一片如此形状的石头啦。”
华子:“嘿嘿,老头儿,您还真有学问。你跟我一组,咱俩搭手。”
接连干了三天,土堰上的石头已经摆了一人多高,实在摆不上去了。
王秉东这才离开那棵老榆树,来到石堰跟前。装模作样检查,决定是否该换地方了。
他沿着石堰下面边走边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轰隆一声,石堰塌了!将王秉东死死砸在了石块下!
这小子惨叫一声就昏了过去。
这帮黑五类分子都吓傻了。都愣愣的傻看着,谁都不敢说话。
华子说了一句:“都别乱动。保护现场。我去报告。”
华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来到大队部,报告王秉春,王八盖沟出大事儿了。
王秉春听说自己的四兄弟被砸在石头下面,气得暴跳如雷:“你们是怎么搞的!都得严加处罚!”
华子冷笑道:“哼哼,幸亏砸的是你兄弟王秉东。砸伤其他任何人,你和公社孙书记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王秉春:“你扯什么犊子?一群黑五类。”
“哪个黑五类犯死罪了?康荣、蔡香萍也就罢了。我、葛长缨、曲惠勤谁给定的性?你们这就是挟私报复。老子就是陪你玩玩儿,真要伤着一点儿你试试?尤其那个老右派,那可是县委派专人送过来的,出一点闪失连孙书记都得受处分。”
王秉春:“你别开口闭口孙书记……”
华子:“开始我还纳闷儿呢。上次你他妈迫害我怎么到公社就石沉大海了。原来你把亲妹子献给革委会领导了。你他妈真豁的出去。”
王秉春:“你他妈胡说八道!”
华子:“你他妈再磨蹭一会儿还不找人救王秉东,他可真就死定了!”
王秉春骑上自行车回老狼沟找车找人去了。
王秉春带着车马人众赶到的时候,王秉东只剩一口气了。那些黑五类谁都没敢乱动,就在太阳底下晒着呢。
王秉江孙信礼等人搬开石头,把王秉东抬出来。
王秉春:“华子,你不是大夫么?赶紧救人呐!”
华子两手一摊,啥都没有怎么救?蔡香萍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兴奋。
王秉春命令王秉江他们赶快把王秉东抬到机耕队,开耶特送公社卫生院。然后对华子他们下令:“你们谁都不准动!这是有人蓄意谋害!等公社公安来破案。”
华子说:“你破案也好干活也好,总得让我们吃饭吧。这都一天了,再不给饭吃不得把人饿死啊?”
王秉春:“等着!”
王秉春没头苍蝇一样带人走了。华子看了看剩下这五个愣眉愣眼的坏分子。
“葛长缨,做饭哪?”
葛长缨:“两碗苞米面儿,六七个土豆。不够俩人吃的。”
华子:“弄半锅水,苞米面凉水下锅加盐。然后把土豆洗干净切碎了,下锅熬熟。”
葛长缨:“听这意思你会做。那你做。”
华子:“哼哼,哥们是光棍儿,哪天不是一日三餐。跑这改造挺好,不用自己做饭。要是有点婆婆丁苣荬菜就更好了。”
葛长缨起身做饭。
华子:“王八盖沟就是他妈缺德。我找遍沟帮沟底,一棵野菜都没有。”
季老头儿:“都随着山洪泥土一起冲走了。你看见石堰上边的岩石没有,那就是原来土层的表皮。”
华子一拍大腿:“我天,幸亏当时没钱。要不然蘑菇崴子屯儿也完犊子了。”
季老头儿:“怎么啦?”
华子:“当时米永刚当队长的时候,大战三九不猫冬,要改造母猪河。我们青年突击队就计划炸开石狐岭。后来一算计,得七十吨炸药。生产队连一吨炸药都买不起。”
大家唏哩呼噜吃了一顿,葛长缨:“啥都没有了。明早吃啥呀?”
华子:“嘿,你在王八盖沟还没干够啊。让王秉东天天抽你大屁股过瘾呐?”
葛长缨:“谁他妈过瘾?我现在就想跑出去,行么?”
华子:“嘿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各位黑五类准备告别王八盖沟吧。就是太可惜了……”
葛长缨:“有啥可惜的?等我出去我就告他王秉春!”
华子:“嘿嘿,这几天我就憋着让蘑菇崴子屯儿第一骂,好好骂一顿王秉东。没想到曲惠勤就家里尿儿,完犊子货。”
曲惠勤:“我可不敢,人家是大队官儿。”
华子:“他是个屁官儿啊?他连个地头蛇都算不上。要是在咱们七队,他连工分儿都没有。自己被冤枉了都不敢说,就在本屯逞能。”
葛长缨:“唉,农村妇女,能像你似的天不怕地不怕的。”
吉普车就是比耶特快。不知道王秉东到没到公社卫生院,反正查公安的吉普车又来了。而且直接开进了王八盖沟。
查公安来到现场附近一眼就看见华子了:“华子,你不蘑菇崴子屯儿的么?怎么来这儿啦?”
“呵呵,王秉春说我是坏分子。跟大伙儿一起改造。”
查公安惊异地看着王秉春。
王秉春:“啥意思?他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查公安:“那倒不是。不过华子的身份,你当大队书记的真不知道?”
王秉春:“我知道啥呀?”
查公安:“他是卫生所大夫你总知道吧?他的知青身份是经过上级批准的。”
“可我们大队都知道他就是流氓坏分子啊。”
查公安:“那是蘑菇崴子屯儿老娘们而给他起的外号!是他自己扯犊子,他来前进是我送过来的。”
王秉春:“那就让他回去吧。”
华子说话了:“你他妈放屁!你他妈莫名其妙让我改造三四天,现在差点搞出人命。你兄弟在这横行霸道,随便打人,侮辱妇女。谁给你大队书记的权力滥用私刑,私设刑场的?你他妈莫名其妙把我弄来,又稀里糊涂让我回去?你以为你真是土皇上啊?”
王秉春也被华子吓住了:“这……,这也是上级的指示。先都各自回家吃饭,明天一早听大队通知。”
华子:“哪个上级的指示?你给我说清楚,老子现在就跟查公安找他去!”
华子迈步就要上查公安的车,不开眼的季老头儿却偏偏一举手:“书记同志,我去哪里呀?”
这老头一问王秉春还真没法办了。他来以后只在大队部住了一宿,然后就住在王八盖沟工棚子里。现在谁还有心思管他?
查公安:“华大夫,你要不在这里我也得去找你。孙书记要找你看病,跟我说了明天来接你。你赶紧回去准备准备吧。”
王秉春懵了,他搞不清查公安是不是有意要放了华子,也不知道孙书记到底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真有病那必须得放华子回去准备,万一孙书记没病呢?没病王八盖沟也留不住人了呀。没人监管,没有吃的,真真假假搅成了一锅粥。
他想了足有半个小时才说:“华凌霄身在集体户他跑不了,回去准备。由当地生产队监督,老季暂时跟他一起去……”
查公安:“等等。王书记,你打电话把我叫来就是为放了华子啊?我回去跟孙书记怎么说呀?现场在哪里?”
华子:“现场还能看么?一堆王八盖子石头,救人的时候搞得乱七八糟。”
查公安:“那石堰是怎么倒下来?怎么那么寸就砸住人了?”
华子:“当时我在现场。你可以做笔录。”
查公安:“那好,你说。”
华子:“王八盖沟几乎寸草不生,除了砂石几乎没有泥土。王秉东命令我们就把那光溜溜的王八盖子石头弄到土堰上砌成石墙。他奶奶的,一人来高,来阵风都能吹倒。我们后来都不敢过去,可是谁不过去他就打谁。还专打女人屁股,乱抓乱摸。”
查公安:“说正经的。”
华子:“后来大伙儿实在不敢靠前儿,一起请求换地方。这小子就装模作样去检查验收。在石墙下面没走几步就被砸在下面了。你说是不是报应啊!”
查公安把记录递给王秉春:“你看一遍,没有异议就签字。”
王秉春:“我认不下来呀。”
查公安一笑,给他念了一遍。王秉春笨拙地签上名字。查公安收起来开车走了。
王秉春站在幽暗的暮色里,看着王八盖沟,许久说不出话来。
葛长缨说话了:“姓王的,这天都黑了。我们这些人要吃没吃要喝没喝,你到底咋办?”
王秉春:“都各自回家!”
葛长缨:“操你妈姓王的,有屁你不早放!我早就断定你是故意整我。这黑灯瞎火的,你让我一个人走二十里山路回家。你他妈安的什么心?你等着,姑奶奶要是死不了,非告你不可。连你那傻妹夫他爹孙书记一块儿告!”
王秉春也没还嘴,骑上自行车,里倒歪斜出沟口了。
华子:“他是回去找狗头军师讨主意去了。咱们走吧。葛长缨跟我们一起去蘑菇崴子屯儿,明天早晨听信儿吧。”
这些人这几天都靠几条麻袋过夜,只有季老头儿有一个提包一个行李卷。来的时候春阳高照,走的时候暮色苍茫。
王八盖沟没能改造华子,却让他心满意足地完成了一次酣畅淋漓的复仇!
这也不可能改造康荣、蔡香萍、葛长缨。唯一有所改造的却是曲惠勤,她骂人的气焰一点都没释放出来。
走在山路上,葛长缨说:“华子,你那么大能耐就不想整倒王秉春?”
华子:“整倒有什么用?倒了王秉春上了你葛长缨,一准儿都一个德行。就是在蘑菇崴子屯儿,我也只管我院里的事儿。要想管屯里的事儿队里的事儿,什么康荣、孙家,我早把他们打成狗了!”
葛长缨:“白凌云说过,你就是不当官。”
华子:“我怕自己变坏。什么白凌云、米永刚,还有这个康荣。再加这个王秉春,当个普通农民干不出什么坏事儿。所以你也不能断定他就是坏人。可是一旦当上官儿,就算一个小队会计,那一准儿坏事儿一个接一个地干!最后怎么样?没那德行就得掉蛋儿,一旦掉蛋儿狗都不理。当了官儿绝不干一件坏事的我就看见一个人,国咏梅。要依着我和我们那些老知青,上次那件事不把王秉春法办,县委能给他作黄了!可是都被国咏梅压住了,按党纪国法办事。现在想想,她是正确的。你说你也是的,你的能力当个妇女主任就顶天了。你有能耐和条件当大队书记么?这两年让王秉春整赖了吧。”
葛长缨:“他要不整我,我也就拉倒了。在野韭菜坨子活的也挺好。可是王秉春就不放过我,连我的知青档案都给整没了。他越是整我我就越想翻过身来狠狠整他!”
“哈哈哈哈……,老娘们真是不能得罪。就说这曲惠勤,我得罪她一回。现在救了她,她还是骂我。”
曲惠勤:“我现在敢骂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