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鬼怕狠人
华子离开集体户大院已经五天了,临近家门他才想起了自己的猪鸡,自己房里的东西。他心里暗骂,奶奶的,我家里丢一点东西我弄死你个白大屁股!
他走进大门却没锁着,推开进去。只见房门里走出一个人,长发垂胸,丰盈健美,朴实无华。是大妞柳青青。
“你回来啦?进屋歇歇吧。”
华子眼圈红了:“姐,你没上班?”
柳青青:“我这两天休班。你歇歇,我给你做饭。”
“哦,我在公社吃了。我拿锄头下去铲地。”
柳青青:“嗯。别管他们怎么说。咱们心底无私天地宽……。你先去吧,晚上给你炖鱼。”
华子扫了一眼。偌大个院子,干干净净,菜畦里的蔬菜绿油油水汪汪。鸡在叫蛋,猪在酣睡。后院的仓房里晾着新采回来的药材,门前的篮球架子静默矗立……
“嗯。晚上好好喝点。”
地里的苞米已经齐腰深了。蘑菇崴子屯儿封闭的小气候温暖湿润,一样的庄稼要比山外提早一个星期。再有三五天,庄稼就能没过人头!
田淑云已经带着社员铲到地中间了,窦宝成带着西岗子上的的俩小伙来到地头,拄着锄头向里边张望。
葛长缨一个人坐在柳树根下摇着草帽乘凉。
“你们他妈瞅什么?给白凌云当了几天狗不会干活儿啦?”华子走了过来。
窦保成:“你咋的?还要管我们?”
华子:“管你怎么滴?兔崽子,今天少铲一条垄,老子还让你叫爹!”华子从肩膀上拿下锄头“你们要不要试试?”
窦保成这仨人都明白,这小子憋了一肚子邪火,不一定撒在谁的头上。谁摊上谁只能认倒霉。
窦保成他们仨操起锄头开始铲地,不知趣的还真来了。
康荣、蔡香萍扛着锄头慢慢悠悠走了过来。
两人来到葛长缨跟前,康荣嬉皮笑脸说道:“葛书记,你看我们俩……”
葛长缨不耐烦地一挥手:“铲地去。”
康荣来到华子跟前:“华子,咱们又在一起接受监督改造了。”
越他妈讨厌谁越往前凑,华子怒骂一句:“谁他妈跟你在一起?”啪一个嘴巴扇了过去!
“谁他妈监督改造?”“谁他妈监督改造?”“谁他妈监督改造?”……
啪啪啪接着又是几个嘴巴。
这他妈的不是找抽么?
华子把康荣抽进苞米地:“葛长缨!你他妈不是监督么?坐在树根儿底下咋监督?再不进地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儿揍!”
葛长缨站起身:“你有邪火别往我身上撒,咱们一起铲地行了吧。”
那一下午,地里每个人的后脊梁都像有无数把锥子。生怕一句话不对,白挨一回揍。人的奴隶性被彻底激发出来,干的又快又好。
天黑了,田淑云才把大家叫住。
华子问米永刚:“大爷,剩下的地还得几天能铲完?”
米永刚:“等不得了。雨一旦下来,就追不上肥了。”
华子:“明天一天拿下!谁敢藏奸老子就是一顿暴揍!”
田淑云:“明天,二线妇女跟犁杖追肥。所有男劳力一线女劳力都到西北地。拿下最后一片苞米。”
华子谁也没看,扛起锄头就往家走。
华子和大妞刚把饭菜摆到长条桌上,田淑云就来了。
华子说了句:“坐下一起吃。”
田淑云:“你俩吃吧。我现在吃不下。华子,昨天米永刚去公社是不是找你?”
华子:“让我给米雪晴写信,黄掉亲事。”
柳青青:“这叫什么事儿啊?雪晴能答应么?”
华子:“也在情理之中。当初订亲就说好了的只要她考出去就算两拉倒。我就想不明白,白凌云这娘们到底要干啥。”
田淑云:“那天吃派饭,你没给她好脸色。还把鸡蛋山野菜都藏起来了。她的气儿能顺?”
华子:“那也不至于这么大动作,都把地委调查小组弄来了。”
田淑云:“是不是咱们当初卖粮食山货买裤衩子的事儿啊。”
华子:“哼哼,连公安、笸箩店民兵都奈何不了我们,就她那两下子,做梦去吧。我今天在公社食堂吓唬她两句,看样子她是害怕了。”
田淑云:“葛长缨明天就得去公社找她。”
华子:“我就逼着让她找去呢。我就要逼出白凌云的真实目的,看她怎么收场!”
田淑云:“我看她是疯了。你被带走那天她又来队里开会,说你得判个十年八年的。然后把康荣、蔡香萍好顿批判。把我的队长也撸了,打成坏分子监督劳动。”
“然后你就去了大队。队里铲地耽误四天。”
田淑云:“人家是公社书记,我惹得起么?你今天下午要是不发威,再有三天也铲不完。”
柳青青:“鬼怕狠人。昨天我去给孙信礼换药,他还嚷着用好药,找华子要医药费呢。晚饭前我又去给他换药,他竟然说吃点消炎药,拆线儿就行了。不要医药费了。”
华子:“那是他哥孙信义见机得快,看出事儿来了。他明白,葛长缨不是党员当书记,窦保成孙信礼不过是临时打手。这要追究起来就够白凌云喝一壶的,打了也白打。找谁要医药费?”
柳青青:“那你也下手太狠了。一条大口子缝了四针,眼珠子差点没冒出来。”
华子:“你只看伤势,咋不想想当时的情况?生产队一大屋子人,要不一下子镇住他们,还不得打乱套了。尤其孙信礼,王秉春当书记那时候我就要收拾他。”
田淑云:“明天等不等葛长缨啊?”
“不能等。蘑菇崴子屯儿年年雨大,要是耽误追肥可就坏了大事。揍死白凌云也补不回来。”
第二天葛长缨果然十点来钟才来到地头。她当众传达白凌云的指示,康荣、蔡香萍、华凌霄组成一个劳改小组,直接受她葛长缨的监督。
铲了一上午的地,中午回家吃饭。华子扛着锄头在前边走,葛长缨在后边跟着。一直跟到华子家的大门口。
“你怎么跟到我家来了?”
葛长缨:“我没地方吃饭呐。白书记说了,你家不缺吃的。再说咱们在王八盖沟就相处的不错……”
华子:“我吃完饭还得午睡。”
葛长缨:“你一个人占着五间砖房,缺我一个人的地方?”
华子也没多说话打开大门把她带了进去。
华子喂过猪鸡,开始刷锅做饭。葛长缨一直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到哪待着去。
华子:“不是你傻看着干啥呀?菜畦子里有小葱白菜水萝卜,薅点洗干净了。”
两个人坐到长条桌前,一盘鸡蛋炒黄瓜片,一盆菠菜汤,一碗鸡蛋酱。葛长缨惊异地看着华子:“你一个光棍儿小伙子,过日子这么讲究?”
华子:“自己家的日子要是过得稀里糊涂,干啥都干不明白。”
葛长缨:“照你这么说,我们就是老母猪。一辈子活得稀里糊涂。”
华子:“我可没那么说。多吃点,下午活儿更累。你要不监督我,应该跟田队长他们去追肥。”
葛长缨:“算了吧。咬牙挺过这几天,等白书记做出决定我可得回家了。”
华子:“哼哼,你等她做出决定?那你就老死在蘑菇崴子屯儿吧。”
葛长缨:“我早晨去公社,你猜白书记在干啥?”
华子:“在作死路上。”
葛长缨:“她在哭呢。命令我一步不能离开你。尤其是不能离开蘑菇崴子屯儿。”
华子:“扯他妈蛋!我去哪她管得着么?老子还要去省里告她呢!你等地委工作组核实结论下来的,我整不死她!”
葛长缨:“唉,你说我也是的。家里的日子过得稀里糊涂,非要跑出来当官儿……”
华子:“那你出来胡搞八搞的,你男人不知道?他不揍你?”
葛长缨:“我要有男人至于这样儿么?他也是个知青,跟我结婚过了两年就回北京了。扔下一个小姑娘,再没消息。”
华子:“准是你俩胡整整出孩子,没办法才结婚的。这孙子也他妈不是人,把老婆孩子都扔啦。”
葛长缨:“算了,别说了。”她趴在长条桌上哭了起来……
白凌云接连七八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华子想了七八天,葛长缨跟着干了七八天农活儿。她快变成蘑菇崴子屯儿一线劳动妇女了。
柳子富合完最后一条追肥垄,天就阴了下来。
他放下犁杖铁铧,擦了擦汗水:“幸亏队里有华子这么个狠人。要不然得有一半苞米追不上肥。”
田淑云:“看样子下午就得下雨。大家都歇几天吧。葛书记,你们明天咋安排?”
葛长缨:“还得监督呗。说是得等省里三查三调办公室的文件下来,然后开批斗会……”她看了一眼华子。
华子:“没关系。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当年田队长、国咏梅批我一个多月。国咏梅?他妈的,我知道这娘们儿为啥整我了!”
困扰华子半个多月的谜团,终于被他想通了。
报纸上和叶组长说的三种人又是一批被运动搅起来的渣滓。这些渣滓现在都是一些滞留在基层的头头脑脑。叶组长那个调查组很可能就是各县抽调的、历史清白的干部,在调查核实那些头头脑脑中的“三种人”!国咏梅历史清白,为人正直,一定被调去三查三调了。他们干部内部一定知道。
最能说明问题的是,一批干部被赶下台,没问题的干部都被提拔走了。只有她白凌云被平调回青松岭了。她一定被列为调查对象了。想想从打认识白凌云,除了批斗整人没有任何本事。没文化,报纸都念不下来;没脑子,当个大队书记都被孙信义玩弄于掌股;没正事儿,做为队长根本不关心队里的农业生产;没素养,见到像点样的男人就发骚放电。
不过这次她够有心机,国咏梅在调查三种人。她就把国咏梅的挚友华子抓出来,既能当挡箭牌又能拿捏国咏梅的软肋。
华子越想越后怕,幸亏叶组长她们来调查把自己安抚了一下。要是真把白凌云打坏了,那就给国咏梅惹下大麻烦了。
华子站在乡道上愣愣地想了好久,天下雨都没感觉出来。
葛长缨:“华子,赶紧回家吧。都浇透啦!”
华子把空化肥袋子夹起来,起身就往屯里走。
葛长缨:“田队长,他这是咋的啦?”
田淑云:“要出大事儿!你还不跟着去看看呐。”
葛长缨答应着,跟了过去。
两个人跑进房子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都成了落汤鸡。
“你在外屋等着。我进去找衣服……”华子进入东里屋换下湿衣服。然后把几件干衣服扔给葛长缨:“你去西屋换上。我去抱柴火烧炕做饭。”
葛长缨换上衣服走进厨房:“你一个单身男人,屋里怎么会有女人衣服?”
华子点着火:“你穿在外边的上衣就是国咏梅的,内衣是米雪晴的。裤子是我的,里边的裤衩是当年小二妞藏在我这儿的。我这个知青集体户里走出去一个文工团副团长,一个工农兵大学生,一个中西医结合专业学校的大夫,一个县医药管理局大库管理员。最后一个是省水利学院的大学生!都是女的。”
葛长缨:“我已经十多年没穿过裤衩了。身上这条裤衩还是卖狼毒换的呢。”
华子:“我们蘑菇崴子屯儿三年前,多数老娘们就穿上裤衩了。现在大姑娘小媳妇都穿上衬裤线裤了。那时,我这院子就是药材收购站!他妈的,让王秉春那王八犊子给搅和了。”
葛长缨:“王秉春最犊子!要不是他暗中下绊子,那次大队书记就是我的。我早该入党了。他他妈当上书记就把我刷回家,用他相好的郭文莉当妇女主任了。这回好,跑蘑菇崴子屯儿放骚,不知让谁给揍得要都直不起来了。我说你的里屋还有药柜药架子。”
华子:“蘑菇崴子屯儿四周山上药材多。我就想当个土大夫,自己开个诊所。”
“你不想当官?”
华子:“当个破村官儿?那我还不如回省城找份儿工作呢。”
葛长缨:“那就怪了呀。你不想当官,白凌云整你干啥?”
华子:“那个骚货,想当官想发疯了。她就是一棵大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