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齐堂主”追踪逃脱之人不得,惊觉其中异常。再回身至祠堂,为时已晚。
黑衣人被割喉死在正殿,小豆子被打昏,倒在后院。“被救下”的女子已经不知去向。
待到回溯事情经过,想通前后伎俩,天边已微微显出一丝白色,远处传来晨鸡鸣叫报晨之声。
小豆子从昏晕中醒来,口中“哎呦”出声,一手揉着头上痛处,一手揉眼,一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待抬眼见到身旁的“齐堂主”,渐渐醒转,方才一点点想起前夜之事。
至于自己为何昏晕,“齐堂主”为何回至身边,却仍是不知。
“齐堂主”并不说话,对小豆子的醒来,仿佛不知,只两眼越过院子围墙,看向远处天边。
小豆子一时尚未全然清醒,茫然看着四周,回想之前情景。
一时,已经清醒的两人俱是默然不语,空寂的院落,仍是清冷无声。
一夜之间,经历甚多。如今,天色将明,回想夜间情景,两人心中共有一丝仿佛隔世为人的感慨。
“我本名厉全孝,老爹给起的,实在拗口。人家问起,我便自称‘厉三’。我在家里众多叔伯兄弟中排行老三。哎,实在当不得那个‘孝’字。”
“齐堂主”忽然开口说起自身过往。
小豆子直到此时才知,所谓“齐堂主”的真实名姓。
心中忽地一动,惊觉虽只与面前之人相遇几个时辰,甚至都算不得相识,却仿佛竟有了一些“相依为命”之感。便是之前的何大辅都不曾令小豆子有此感觉。
厉三的过往半炷香时分便可说完。只是这半炷香间却夹着无数坎坷、凶险,甚至生死一线。
(二)
厉三生在河南大富之家。
与一般富家公子不同,他既不专心书本,苦读四书五经,以求十年埋首孔孟,一朝科举高中;更非浪荡之辈,对美酒美色皆无兴趣。
厉三只对一事专注:习武。
他爹知道儿子喜好,便自小给他请来四方江湖人士,亲手传艺。
厉三生性好武,天资聪颖,习的勤,练的苦。每个师傅过来,短不过十天半月,长不过三年五年,便已不是这十几岁孩子的对手。
到后来,便是许以重金也再难请来一位可以教授厉三武艺的师傅了。
家乡方圆百里,厉三已寻不到可以与之比武较技之人,却仍不甘心。索性备好行囊,不顾爹娘反对,离了家乡,四处闯荡。
一是为了寻找江湖高手名家,拜师学艺;二是也想与各方武林中人一较高下,看看自己所学究竟能在江湖上排在什么等级,定在什么位次。
厉三自小听了县城里评书先生说过许多古时豪侠行走江湖,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传说故事,心中多有向往。
初入江湖,便也想学那传说中的英雄豪杰,成就一番英名,被后世人传颂。
然胸中抱负,很快被现实一盆冷水浇灭。
江湖之中,帮派门会众多,处处虚名实利,盘根错节,人情世故,尔虞我诈,算计比较,哪里有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的豪杰英雄。
或许有,厉三却从未得见。而自己想成为如此人物,却无门无派,没有依托,即便一身武功,少有敌手,却难以成事。
一番历练打磨,却也自有收获。
拜过几个颇有“名望”的师傅,折损了一些银子,知悉了“名望”这东西是可以凭空造出来的;交过几个江湖朋友,互相切磋较技,学得了一些旁门小派的实用武技;经历了无数次与人争斗,多数取胜,有几次失败,却更滋长了好学向上之心。
总之,厉三一身武艺在不断与人比武较量,自己随时感悟思索中,日渐成熟。
因无门无派,没有祖师爷的门派传承种种限制,反而更重实用,没有花招、费招,只有伤敌、杀敌之术。
有一日,厉三行至河南洛阳,路遇一单身乞丐,名唤齐三吉。两人三言两语间都感觉脾气相投,如逢挚友。
厉三高兴,便请那乞丐去酒楼喝酒吃饭,越聊越是投缘,都感相见恨晚。
吃喝之后,比较武艺,齐三吉竟然颇有身手,过手五十几招,才一招落败。
自此,两人便相交为友,常伴江湖。
厉三知道对方是丐帮中人,齐三吉知道厉三无门无派,也曾想将厉三拉入丐帮,成为帮中兄弟。
厉三自由惯了,不想受帮规俗礼的约束,婉言拒绝。平素只与齐三吉个人往来,从不参与其帮中之事。便是齐三吉身边的丐帮兄弟,见过厉三真面的,都寥寥无几。
一日,齐三吉与厉三两人对饮。齐三吉说,总堂主欲派他回家乡,担任地方堂主。相邀厉三同往直隶保定府。
厉三游历四方,各处为家。便一口应允。
齐三吉带着几个手下的丐帮兄弟,与厉三一起,步行上路,离了洛阳,赶赴直隶保定府。
不想,半途之中竟生了变故。
(三)
事发之时,恰是厉三因寻访一江湖旧友,与几人分开,不在齐三吉身边。
厉三与旧友见了一面,吃酒言欢,当日作别。
循另一条路赶去,与齐三吉相约之地汇合。
厉三第二日到了约定地方,本来应是齐三吉更早到达,却不见齐三吉踪影。等了一个时辰,仍不见人影。
厉三觉得其中有事,便循齐三吉过来路径回走,走出大半日,到了一处僻静之地。路边一片树林,幽暗隐蔽。
厉三心中忽地觉出一丝异样,便深入林中寻找。
不多时,便发现了与齐三吉同行的几位丐帮兄弟的尸体。俱是被利刃伤在要害而亡。看那伤势,就发生在不久之前,身体尚有温度,血迹尚未完全干涸。
见几人中并无齐三吉的尸体,便继续在林中寻找。
又走了一盏茶的时分,行至一处山脚下,听见几人说话之声。
其中一人道:不必着急冒险进去,那姓齐的受伤甚重,困住他两个时辰,便是流血,也自难活了。
另一人道:尽快进去,三两下解决了姓齐的,咱就回去复命了。何必在这里多耽搁时间。
厉三闻声赶来,见五个黑衣汉子或坐或立,守在一处山洞之外。
厉三此前见到丐帮兄弟的尸体,心中本就义愤,此时听见对方说话,确定对方几人正在追杀齐三吉,那死在林中的丐帮兄弟定也是这几人所为。
凶徒在此,已无需耽搁;朋友受伤,避身山洞,更耽搁不得。
厉三从树后闪出,不打招呼,两步抢到最近一个倚着山石站立的黑衣人身边,未等对方惊觉,举手一击打在对方咽喉处,力道甚猛,当场击碎对方喉骨,倒地不起,眼见是活不成了。
厉三一击之后,并不停留,滑步奔向一旁站立的黑衣人。
那人发觉有异,已是不及,被厉三如风一拳击中太阳穴,头骨碎裂,倒地不起。
厉三身子不停,回身一脚,正中迎面赶来的另一个黑衣人的头面。拧身侧踢,脚上力道甚强。
一击之间,那黑衣人仰身向一侧倒去,脑袋撞在身侧岩壁上,脑浆迸裂,一个身子便如一根重木一般,“呯”地倒在地上,身子抽搐几下,便自不动了。
电光石火间,厉三出手,连杀三人。
余下两人便是方才说话之人,也是带头之人。
两人惊觉有人突袭,站立之人抄起手边兵器——一把朴刀,迎着厉三赶来;另一人席地而坐,见此情景,抄起地上护手长鞭,腾身而起,与朴刀汉子分两面包抄厉三。
两人赶至厉三近前时,厉三已经接连得手,杀死三人。
两个带头之人眼见此景,心中甚是吃惊,知道对方手段了得,更不知对方只是一人,还是有帮手在后。
“哪里来的朋友,怎地出手伤人?”
朴刀汉子年岁大些,不能立时断定当前情形,赶了两步,便停住脚,扬声问话。
长鞭汉子见朴刀汉子如此,便也停步,站在厉三身侧丈外,伺机而动。
厉三杀了三人,心中恶气吐了一些,从方才藏在树后听来的对话判定所余两人应是领头之人,心中自也多了一分戒备。
见对方开口说话,便也站定身子,两眼睨视对方,留意周遭。
“你们在此杀伤人命,还有脸问我?”厉三狠声道。
“看兄弟穿着,应不是丐帮中人,何必蹚这一滩浑水。”
朴刀汉子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撇嘴说道。
那笑意现在那张凶狠面容上,让人颇有一些心寒之感。
“我非丐帮中人,但丐帮中人是我朋友,你们动了我朋友,我怎能与你们善罢。”
厉三口中说着,两只手臂垂在身子两侧,手掌不停伸展,仿佛在积蓄力量,准备生死一搏。
“呵呵,朋友,你这又是何必。你可知我们来历?为了一群讨饭的,得罪了江湖第一大帮派,真值得吗?”朴刀汉子稍稍停顿,忽地语气加重,语速加快,“你看你身后山上,你早被我们包围了,还不束手就擒,等待何时。”
厉三游历江湖多年,积累了不少江湖经验。但朴刀汉子此前说话语速一直平缓,忽地声音提高,语速加快,令厉三本能地侧头瞥向身后。
“黑子,着。”
朴刀汉子三字出口,那伺机在一旁的名唤黑子的长鞭汉子一抖手中长鞭,鞭子犹如一条灵蛇,直朝厉三卷去。
厉三被朴刀汉子一句话分神,听到身侧风声,身子侧闪,却已不及。
躲过了身子,一条手臂被长鞭卷住。黑子用力,厉三站立不住,朝黑子站立方向倒去。
朴刀汉子见伙伴得手,心中一喜,朴刀一抖,朝厉三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