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不哭。
言璟在人前,总是一副漫不经心,万事万物都不在意、不上心的模样,好似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难过、伤心,仿佛一座牢不可破的城池。
可现在,言璟却告诉上官庭,他有点辛苦。
是啊,人终究不是城池,人有血有肉,怎么是冷冰冰的城池能够相提并论的呢。
何况,再固若金汤的城池,也会有被攻破的时候,而往往越是看着坚不可摧的人,越是容易一击即溃。
“我的阿璟,从来都不矫情。”
上官庭摸着言璟的后脑勺:“你是最最坚强、最最勇敢的太子殿下。”
言璟抓着上官庭胸前的衣襟,低声说道:“他们都说,我德不配位,不该做言国太子,不该是未来的君王,但是,我已经把我能做的都做了。”
长年累月的委屈,一旦被人撕开了口子,它便会止不住地往外涌。
“本来……本来他就没想让我做皇帝,我也不想做皇帝,我不想待在皇宫里,当一只被枷锁禁锢的鸟儿,言国的皇宫吃掉了我的母后,也想把我一并吞了,我不愿……我真的不愿……”
失去母亲的言璟,尽自己所能,收留了很多流离失所的孩童。
他明白,没有双亲的孩子,在这世上,太难苟活了。
虽然言璟有父皇,但他更宁愿没有。
“不想做这个皇帝,我们就不做。”上官庭的神色逐渐笃定,“天下之大,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言璟推开上官庭,摇头道:“天下虽大,却无处可允我容身。”
“我既然做了这个太子,便要对得起我的子民,他们供我吃穿住行,若是舍我一人,能换万千百姓安居,我言璟自当在所不辞。”
上官庭抓住言璟的手,在其手腕处落下浅浅一吻:“既已将我谋划入局,为何不干脆利用干净,为何要如此轻易便将我清扫下场,是不舍得吗?”
“不是。”上官庭垂下眼眸自答道,“如果你真的不舍得,就更该把我吸干,让我离不开你,这样,你便能时时刻刻用着我。”
“我可以是你手中最锋利的刀刃,为你诛逆贼,斩奸臣。”
他低垂的眼睫微微颤抖,语气平淡得叫人生怜:“你不是一个人。”
上官庭的字字句句都在往言璟的心窝里戳,言璟转过身,怕叫他瞧见自己的失态。
“上官庭,我不该,更不能把你拘于身侧,你是翱翔于高天的鹰,留在我身边,你就只能做一只金丝雀。”
上官庭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是表明过,我选你吗?那夜在温泉池内,我说过,我要做你的正宫娘娘,如果是你的话,我甘愿做那只囚于牢笼的金丝雀。”
“是你先招惹我的。”上官庭拉着言璟的手,将他强行转过身面对自己,“这是我的报应吗?”
言璟为上官庭抹去眼泪:“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报应,不是报应上官庭。”
上官庭任由言璟的手在他脸上擦拭:“我也在后悔,后悔没有早点认出你,后悔对你说的那些烂话,后悔没有发现你的辛苦。”
上官庭的手放在言璟的后颈,他轻轻一带,两人额头相抵。
被手指轻揉的后颈,格外的烫。
言璟对上官庭说:“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不管你接不接受,都不会有报应。”
呼吸交融,言璟感受到对面的上官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是要我等?”
上官庭说:“我等。”
“要是你日后没有回来找我,把我忘了。”上官庭稍稍抬起了点头,他们的鼻尖相碰了一下,“我与你说过的,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
“在此之前,我需要一个信物,方便日后讨债。”上官庭像是认定了言璟会在以后的某日,违背他们之间的诺言。
毕竟,言璟是个狐狸精,狐狸精惯会骗人。
凭空出现的红绳,将言璟与上官庭的一缕墨发绑在一起,上官庭把这一小捆头发用匕首割下,小心收入怀中,贴着心口放着。
完事后,上官庭拿着来时带的木盒,转身大步离开。
明明这都是言璟亲手撰写好的一切,可真正发生后,他却是失落的。
言璟坐回桌前,拿起笔。
当笔放下时,他面前的纸上写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言璟拿着这张纸,看了很久。
直到他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纸掉在地上,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卷到暖炉上。
那一行黑字,慢慢消失在了火光中。
言璟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寒风的刺骨,风便停了。
待言璟睡醒,他突然转头看向窗户。
他记得,原本那扇窗户是大开着的,现在却只留了一条透气的小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