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稀稀拉拉地悬挂在高远的天际,洛妗霄静静地坐在病床上,身子微微蜷缩着,双臂紧紧环抱双膝。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随风飘飞的窗帘,宛如一尊雕塑,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间的门缓缓被推开。
洛妗霄早已料到进来的人会是谁,因此她连头都未曾回一下,依旧用那种冷漠且麻木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那被夜风不断吹起的白色窗帘,似乎想要透过它看到一些别的东西。
房间内并未开灯,窗外皎洁的月色如同银色的轻纱,轻柔地洒落在病房的每一个角落,将病房映照出朦胧的光线。
绫南关上门,斜倚在门边,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戏谑的笑,笑意仅仅停留在表面,丝毫未达眼底深处。
“好久不见了,小骗子。”
熟悉的声音响起,洛妗霄从某种思绪中回过神来,她缓缓松开紧抱膝盖的双手,动作略显僵硬地坐直身体,将沉沉的视线投向门口的身影,与绫南对视。
绫南根本就不在乎她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她,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看穿,阴郁的脸上挂着一抹讥讽的笑。
终于,还是洛妗霄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地问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绫南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回答:“知不知道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注定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洛妗霄双目赤红:“……”
但是她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因为绫南说的是事实。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天堑。
“那凭什么,宋尧可以在她身边,他难道不是普通人吗?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她声音嘶哑的问出了困扰了她一个下午的问题。
想到那病殃殃的小白脸儿,绫南脸色更阴郁了一点,但依旧毫不留情的回怼,冷笑了一声:“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对姐姐做过那些让人恶心的腌臜事吧。”
他整个身体隐没在黑暗里,脸色冷沉,那是讥讽:“你对姐姐做的那些事儿,需要我一桩桩一件件拿出来跟你说吗,洛.妗.霄?”
脸上的血色随着他这三个字落下而尽数退去,洛妗霄整个脸色面白如纸。
“那不公平,我那时根本就不知道……”
绫南的视线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的插进洛妗霄的心口:“不知道什么?不知道姐姐就是‘宋竹’?事情是你做的,现在再来说这些,你不觉得恶心吗?”
整个身体抖如筛糠,洛妗霄想起了自己曾经阴私的手段。
她张了张嘴,有些哑然。
是啊,事情都是她做的,对顾家兄妹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在学校里纵容孤立‘洛绫竹’,从她母亲手中争夺公司的主控权妄图鸠占鹊巢,这哪一件事是冤枉了她的?
可谁又能想得到,怨恨到了骨子里的洛辞的女儿就是她心心念念了整整七年的哥哥?
绫南看着她这副样子,毫不留情的继续往她的心口扎刀:“也就是姐姐大人有大量不愿意跟你一般计较,如果换做是我,你早就死了一千次了。”
洛妗霄早就已经不是当年不谙世事,在菜市场里被人污蔑偷钱都会窘迫的不知作何反应的江月牙了。
她喘着粗气,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反唇相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不也是最近才找到她的,说什么一个世界的人,你走到她的身边,靠的不也是当年微默的那点情谊吗,难道你以为,她就很信任你?”
神色冷了下来,绫南视线阴沉:“再怎么样也比你好,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洛妗霄站起身蔑笑:“再怎么样我们好歹也算‘一家人’,我以后还在洛家还见到她,你呢,弟.弟?”
她已经平静了下来,在洛家以及商场上训练出来的思维能力,让她立刻找到了反击的点,捅刀道:“连那么一点微末的牵绊都没有,你又比我好到哪去?”
她明艳的脸上满是扭曲的快意:“你心里也很慌张吧,她身边总是围着那么多的人,她那么漂亮,那么强,她凭什么会为你驻足?”
绫南冷着脸闪身上前,死死的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呃……”
洛妗霄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喉骨处传来咯咯吱吱的骨骼碰撞声,她脚尖离地,逐渐被绫南提了起来。
但她没有挣扎,双手死死的攥着绫南的手腕,通红的眼睛,凌乱的长发,癫狂的笑着,像是索命的冤魂:“有胆子就……咳,杀了我吧…,她早晚会知道……我是谁的!到那个时候,咳咳咳,你觉得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绫南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早在他查到江月牙对姐姐做的那些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要把眼前这个人给弄死了。
冷着脸松开了手,他像是丢破布娃娃一样把洛妗霄甩到了地上,眼神像是看着什么让人憎恶的垃圾一样:“当年你隐瞒了姐姐的行踪,独自吞下了洛家的消息,做了那些事情之后,又凭什么会觉得我会那么好心的把她的身份告诉你?”
手腕上擦出一片红痕,洛妗霄如同濒死的鱼,捂着喉咙剧烈的咳嗽着,脸色涨得通红。
死死的盯着绫南,她眼神怨毒,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你敢说如果是你得到的那些消息,你会告诉我吗?都是一个垃圾桶里的垃圾,我们彼此彼此。”
绫南没有反驳她的话,洛妗霄说的是对的,如果是他提前得知消息,也一定会把这个消息给独占,谁不想将明月独揽入怀,只不过他运气差了些罢了。
两人不欢而散。
怨毒的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洛妗霄趴在地上手指紧紧的扣着地面,右手无名指的指甲翻起也毫不在意。
原来是,姐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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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路灯照射进房间内,邪肆俊雅的青年被一个巴掌扇红了半边脸。
红色的长发遮挡住了晦涩的视线,狐黎侧过头去,感受着脸上又麻又热的余韵。
绫竹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骨节泛起青白。
她盯着狐黎脸颊上浮起的绯色指痕,喉咙像是被浸透冰泉的丝绢缠绕,寒冽中裹着酸涩的疼。
子弹贯穿心口的幻痛突然苏醒,跑车里悲哀又难以言喻的最后一眼与眼前这张带着破碎笑意的面容重叠,令她挥出巴掌时在空气中凝滞出细微的震颤。
单手攥出冰刃,绫竹的神色冰冷,眼神里满是怨怼,喉咙有些干涩,她单手摁住狐黎的肩膀,另一只手将冰刃在他的脖颈处推了几分。
“你总是这样...”她咬破唇珠尝到铁锈味,冰刃尖端在对方颈动脉处划出蜿蜒血线,像在苍白画布上勾勒朱砂梅枝。
那些被独自遗落在时空裂隙里的日夜突然翻涌——午夜梦回时指尖穿透的虚影、每逢发作时啃噬骨髓的禁制之痛、还有永远悬在头顶的‘黄泉’的镰刀,都化作此刻刺入对方皮肉的冰晶:“你以为剜骨换命的把戏很动人?”
狐黎的睫毛在血痕上投下蝶翅般的阴影,喉结滚动时蹭过刀刃,任新鲜血珠滚落在绫竹掐着他肩头的手背。
他的眼神里满是悲哀和眷恋,毫不在意散发着冷气的冰刃,轻轻的伸出了手,想要触摸绫竹的脸颊。
狠狠的抽开了他的手,绫竹眼尾沁着一抹殷红,厉声道:“我要你给我解释!”
平日里情感淡漠惯了,她鲜少有情绪波动这么大的时候。
被最信任的人亲手杀死,被丢到陌生的世界里,毫不知情的孤零零的一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只能靠着强撑的那一抹风,在空中独自飘荡。
狐黎垂下了眼睑,注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同样嘶哑的不像话:“我总要,保全你,替你清除一些障碍,‘黄泉’种下的禁制没办法被根除,我需要为你换一个身体。”
“以你的身份,无论再怎样,只要在那个世界里,你都无法自由的活下去,所以我要为你找一个新的世界,提前来到这个世界,把所有可能对你产生威胁的存在全部规避。”
又是狠狠的一个巴掌抽到了他白净的另外一边脸,绫竹用力的将他贯在墙上,冰刃刺破了他的皮肤,鲜血落在湖蓝色的冰晶上被迅速冻结,像是闪耀的红宝石。
“我从不需要你做那些自我感动的事情!”
冰凌在狐黎锁骨处绽开霜花状伤口,绫竹的满腔的愤恨却在对上那双盛着温柔漩涡的红色瞳孔时骤然崩解。
双颊又疼又辣,狐黎却只贪恋着她手指间,掌风里,携带着那一抹熟悉的冷香,神色温柔了下来,他看着绫竹:“可我需要,我需要你活下去,我需要你不再受到禁制的掌控,我需要你不会被任何人桎梏。”
他微微的侧头,伸出手将少女紧紧的抱在怀里,毫不在意锋利的冰刃又刺破了一点他的皮肉,绫竹却瞳孔骤缩,本能的移开了刀刃。
脖颈处传来隐约的刺痛,狐黎低头嗅着少女发丝间的冷香,他像是要将人融入骨血,紧紧的拥抱着自己失散已久的爱人。
冰刃掉在地上,化作星屑般的幽蓝光点坠落在两人的衣袂之间。
绫竹咬着牙想要推开他,可手落在那具温热的身体上,却又妥协的变成了一个拥抱。
狐黎趁机将额头抵上她战栗的眉心,吐息间浮动的莲香裹着气息:“我知道我是笨蛋,我又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
他牵引她的手抚过自己胸膛,让那道横贯心脏的伤痕在她指腹下战栗:“我后来给了我自己一些自罚,但我想这应该让你来。”
绫竹隐去了眼底的水色,突然发狠咬住他染血的唇,铁锈味在唇齿间炸开的瞬间,某种一直隔断着两人的禁锢彻底崩断。
她感觉到环在腰后的手臂倏然收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血脉里重生。
狐黎的吻虔诚的如信徒亲吻神像,用舌尖细细描摹她的贝齿,直到她紧绷的脊背逐渐软下。
“你欠我的...”绫竹松开了他的唇,揪住他后颈的朱色发丝强迫他仰头,瑞凤眸里燃着灼人的火气:“从今天起,你的命是我的。”
指尖顺着脊椎划向尾椎,她冷眼看着他,直到如愿听到他压抑的喘息。
狐黎低笑着任她施为,眼尾泪痣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
他太清楚怎样让他的月亮心软——当绫竹的指甲即将刺入他后腰时,故意让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果然换来骤然放轻的触碰。
唇角氤氲着血色,狐黎泛红的眼尾给他这张本就犹豫到了极点的脸增添了一丝惑人的艳,他低声道:“我让你还回来好不好,你想打几枪打几枪。”
久违的灵魂,陌生的嗓音,不太熟悉的身体,绫竹眼眶有些发热,右手划到他的腰侧,狠狠的掐住了狐黎腰侧的软肉。
闷哼了一声,狐黎却没有松开手,反而将人抱得更紧,眼底漫上了一丝笑意,轻声道:“我们还不能相认,这个世界被‘黄泉’渗透的很深,上层也不例外,我目前还没有办法确认都是谁,你在明面上做你该做的事,剩下的事情我来。”
他不在意生死,只要他的月亮永悬晴空,他愿永生永世做月光普照之下蜿蜒的血河。
手指狠狠用力一拧,绫竹抬起了眼眸,眼底满是冷意:“你觉得我会心甘情愿躲在你身后?”
疼的龇牙咧嘴的松开了手,他的狐狸眸里水光潋滟,故作难以承受的弯了弯腰:“痛~”
绫竹冷笑一声,手上却更加用力:“把你做过的事情告诉我,包括那本该死的小说。”
听到小说二字,狐黎魅惑众生的脸上神色僵了僵,视线虚了一瞬,他心虚的摸着鼻子:“……那顶多算是新手指导。”
绫竹冷着脸松开了手:“你就是单纯想耍我。”
狐黎的表情更虚了。
“……可是你不觉得那样很有意思吗,那个剧情我编了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