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只是请他帮忙寻药?他以为暮颜至少会让他隐瞒事实,亦或是案发时求他网开一面。
而她只字未提,只让他帮忙寻药。
牧云卿思忖片刻,轻声应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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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侯府
宋祈安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晒着太阳吃橘子。木冬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为他举着盘子。
“公子,潘玉传了好几次信了,我们要去看看吗?”
“不去,”宋祈安吐了口籽,又道:“这种小事都要劳烦我,我要他有何用。”
木冬道:“那都是三日前的信了,今日这信是让您去瞧瞧样子。”
“瞧什么样子?”
“公子您又忘了,”木冬将盘子放在一旁,指着灯笼道:“自然是瞧灯笼啦!您前些日子不是说先前那个太素了,不符合您的气质吗?”
宋祈安恍然:“噢噢,那个呀!换个颜色便好了嘛。”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是拿不准主意才问您的嘛,”木冬解释道:“万一挑了个您不喜欢的,您看着不顺眼,他也为难,这样多不好呀!”
宋祈安笑道:“你现在倒是会替他说话,这才几天啊,就对他改观了?”
木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赞道:“公子,潘玉他是个好人!”
“嚯,又成好人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前些日子买了本话本,还是他给我念的呢!”
宋祈安撇嘴道:“那小爷还给你念过几百次呢,怎么也不见你夸夸我?”
“公子的好要放在心里,”木冬认真道:“至于旁人的,自然只能放在嘴上啦。”
“行吧,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宋祈安伸手拿了个橘子,边剥边道:“话说回来,你那话本是不是出第九册了?”
木冬连连点头:“第九册,第十册都出了!”
“晚些带你去买回来吧。”
“真的吗?”木冬笑嘻嘻的抱住他的胳膊:“公子您真好!”
宋祈安道:“先别着急夸我,我这可是有条件的啊!”
“公子您又要去听曲儿?”
“不去,”宋祈安起身走了两步:“我是那种天天只知玩乐的人吗?”
“那您要去哪,”木冬提醒道:“主上说了,不可以去离侯府一里地以外的地方。”
宋祈安一听,手中的橘子差点掉落,“何时定下的规矩,我怎的不知?”
“就前几日啊。”
宋祈安眉头紧皱,嘟囔着:“大冬天的真让人心寒,侯府附近一里地里,全是人家,连一间铺子都没有,这样我怎么做生意!”
木冬哄道:“主上也是担心公子安危。”
“我这么大一个人,还能被掳走不成?”宋祈安急的挠头:“不行,我今日必须出去!”
“为什么非要出去呀,”木冬掰着手指头说:“在这院里多好,可以裹着毯子晒太阳,可以吃橘子,还可以……”
一抬头,眼前的人早已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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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祈安径自去了顺天酒楼。还未进门,就瞧见楼外堆成山的灯笼。
五颜六色的灯笼间,坐着一白衣男子,那人垂着头,看上去苦恼极了。
宋祈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过几个灯笼,竟让你愁成这样!”
“公子,您可算来了,这灯笼颜色我实在难定。”
宋祈安围着灯笼转了一圈,手指向一款湖蓝色的,“就这个吧,高雅又不失独特。”
潘玉道:“都听公子的!”
“除了灯笼可还有不能选定的?”宋祈安边走边问。
“回公子,瓷具也未曾定下来。”
“瓷具?”宋祈安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开口道:“选个蓝边白盘的吧,模样好看、与灯笼也相配。”
潘玉只管应好。带着宋祈安在酒楼里转了一圈,又将人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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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云卿寻得药时,已是三日后。
他日日熏着药草,喝着苦药,如今眼睛已经大好。无需人扶着,也能行走自如。
他抬手叩了叩门,半晌没人应他。
“牧大人。”身后有人唤了一声,牧云卿转身去看。
是香琴。她身子羸弱,似是伤得不轻。
牧云卿问:“你家主子呢?”
“主子三日前就回校军场了,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过来送个药。”牧云卿将药放在窗台上,道:“她既不在,我也不做叨扰了,你好生养伤。”他说完就转身离开,面色不太好看。
三日前?
那便是暮颜来寻药那天,来都来了,要走也不说一声。
没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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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军场
被骂没礼貌的人,此刻正在水房洗漱。
今日是冬至,萧统领难得让她们休息半日,暮颜便想着多睡一刻。不想这一睡,再睁眼时身侧竟然空空如也。
她胡乱洗了把脸,脚刚踏出去,就被人拽到桌前坐下。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还有调好的蘸料。
“愣着干啥,吃啊!”凌云催促道。
暮颜狐疑的看她一眼,认真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这话说的,”凌云夹起一个饺子道:“我一片好心,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变了味?”
“什么馅的?”
凌云轻笑一声,将饺子递到她唇边,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尝尝不就知道了?暮三小姐莫不是怕我在饺子里下毒?”
“谅你也不敢。”暮颜张嘴将饺子吞下,又道:“竟然是猪肉白菜馅的,算你还有点良心。”
凌云嘴角微微上扬,得意道:“这饺子可是我亲手做的!”
暮颜一听这话,连忙将口中的饺子吐出来。
凌云脸色微沉,凶巴巴道:“暮颜,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给你送饺子,你竟敢如此对待!”
“谁知道你会不会公报私仇。”
“哼,我若真想报复你,”凌云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又何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见凌云吃了,暮颜也拿起筷子吃起来。她赞道:“看不出来,你手艺还挺好。”
“那是自然,”凌云道:“我这手艺,可是从我祖上传下来的!你若是喜欢,平日里多说几句好听话,我可以大发慈悲给你做。”
“倒也不用。”
“为啥不用,我都不计前嫌给你做饺子了,你凭什么拒绝!”
“我是怕你哪天做的不耐烦了,忍不住给我下毒。”暮颜打趣道:“毕竟某些人可是连打水都会急眼。”
“你!”凌云将手中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怒声道:“你说谁打水急眼呢!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提!”
“你看你,又急眼了。”
“暮颜,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凌云怒目圆睁,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饺子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干嘛,”暮颜将饺子护在怀里,“祸不及无辜啊!”
“你……”凌云被她的话气到语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暮颜,你别太得意了!别以为我给你做饺子就是接纳你!”
暮颜懒懒道:“难得你不针对我,我当然要得意了。”
凌云斜睨她一眼,语气略带嘲讽:“我不过是今日心情好,才大发慈悲给你做饺子,你别自作多情了!”
暮颜将最后一个饺子吞下,满足的打了个嗝。
“暮颜!”凌云眉头紧皱,满脸嫌弃:“你好歹也是我们校军场的人,注意点形象行不行?真是……”她顿了顿,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干脆不说了。
“真是什么?”暮颜自夸道:“真是美若天仙,武功盖世,天下无双?”
“哼,”凌云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她:“我看你是脸皮厚过头了,这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这样惊世绝伦的脸蛋,可不得贴金么,”暮颜擦了擦嘴,起身道:“走了,训练去!”
凌云在身后骂骂咧咧,“吃完就知道跑,碗也不知道洗!真不知道手长来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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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魏成风抱着腿蹲在门前,时不时叹口气,活像是宫里不得宠的小侍。
好容易安分一段日子,谁成想昨夜竟然又死人了。
还一连死了三个。
屋里头两位大人看了半天线索,天都快黑了,这是饭也不吃,头也不抬。
他一个做小官的也不敢上前打扰,只得静静候着。早知道当官这么苦,当初他就不来了。
想的入神呢,身后冷不防响起一道声音:“您老这是在愁什么,眉毛都快垂到地上了。”
魏成风一惊,连忙站起身道:“牧大人,下官没愁,下官只是在想这杀人凶手究竟是谁,竟然这般大胆。”
“一连杀了三人,想来也不是初犯,”牧云卿意味深长道:“或许,他也算得上是大理寺的熟客。”
“熟客?”魏成风心里突然冒出来个念头,“该不会是之前那群人吧?”
“不是没有可能。”
魏成风问:“沈大人呢?怎么也不见他出来透口气。”
“还在看案册,一时半会怕是出不来。”牧云卿抬步朝外走去,又回头看他:“您老可要同我一起去吃个饭?”
“吃吃吃!”魏成风快步追上牧云卿,生怕他下一瞬就反悔。
牧云卿领着人去了饭馆,菜一上齐,便热情的给魏成风夹菜。“您老多吃些,可别饿坏了。”
魏成风心下不安,好好一顿饭,整的像断头饭似的,他真怕这是他最后一顿饭。
良久,他才抬眼看向牧云卿:“牧大人,你可是有话要说?”
“我确实有话要同你说。”
魏成风心里一咯哒,完了。
牧云卿道:“听闻您自幼生活在京都,对京中事可有了解?”
“京中事?”魏成风小心地问:“大人说的是哪方面的事?”
“沈家。”
沈家?京中沈家居多,最出名的也就那么一家。牧大人想听的必然也是这一家,可这一家又跟沈大人有关系。
他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若是说了,就是在背后议论沈大人。若不说,便就得罪了牧大人。
魏成风犹豫片刻道:“这沈家,是京中的名门望族。沈大人的母亲亦是朝中重臣,陛下也是看中的很,近年来势头也好。”
“沈大人也是自幼生活在京都?”
“不是,”魏成风凑近他道:“沈大人命苦,二十多岁才被亲人寻回来。”
“二十多岁?”
“可不是嘛!”他压低声音道:“好好一个公子哥儿,九岁时被人掳走,二十多岁才寻回来,天知道吃了多少苦。”
“并且啊,沈府子女居多。您也知道,这官家子弟,最是尔虞我诈,免不了私下相争。沈大人那时候归家,家中早已没了他的位置。”
“他在府中的日子也是不好过,他那两个姐姐,三番四次撮合他嫁人。沈大人不肯,一气之下跑去书院待着,一待就是两年。整整两年啊,没踏进沈府半步,没跟沈府中任何一个人说过话。这些年,也未曾听闻沈大人与谁交好。”
“好在沈大人如今得了个官位。”魏成风摇头道:“不然这日子,真是不知如何过得下去。”
“原是如此,”牧云卿道:“这样看来,沈大人属实命苦。”
“可不是命苦么,苦到头咯!”
默了默,牧云卿又问:“听闻沈大人家中还有个走失的兄长,你可知是何时走失的?”
“走失的兄长?”魏成风努力回想道:“倒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这位沈大公子,此时怕是已经归天咯!他走丢时才五六岁,沈家寻了数月,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后来也就放弃了,一晃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便是寻到怕是也不愿意归家了。”
他抿了口酒,继续道:“不过,这沈四公子……也就是沈大人,倒是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的兄长。但也是无用之功,偌大个凤栖国,上哪寻哦,翻破天也是寻不到!”
牧云卿为魏成风斟满酒,问道:“沈大人的兄长大了他几岁?”
“大了足足五岁,”魏成风道:“相当于沈大人一出生,那沈大公子就被拐走了。”
“既是未曾见过面,沈大人为何执意要寻那沈大公子回来?”
“同胞嘛,自然是要寻回来。沈大人同府里的兄弟姐妹,还有他母亲,都不太亲近。如今父亲又过世了,这世间也仅有沈大公子一个至亲了。”
魏成风感叹道:“若是连这一个亲人也不寻,沈大人真是举目无亲了。可怜……实在是可怜啊。”
牧云卿似有所感,转头对身后的店小二道:“帮我再做一份饭菜,送到大理寺。”
店小二应了一声,又开始忙活起来。
“牧大人,您不回大理寺吗?”魏成风问。
“不回了,”牧云卿起身道:“您老也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一早便要出发。”
“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