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石秀在门前沉思了一阵,随后便去照应供奉之事。
不多时,便见行者率先前来点燃蜡烛,焚香祈福。
片刻之后,海阇黎领着众僧陆续到来,准备进行法事道场。
潘公与石秀迎上前去,奉上茶水招待。
待得茶汤已毕,众僧敲响鼓钹,高声歌咏佛偈,赞颂佛法。
只见海阇黎带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和尚担任法会主持,一边摇动手中的铃杵,一边宣读法文,邀请诸佛降临,献上斋供,以祈求诸天护法庇佑道场,并庄重宣告:
“追荐亡夫王押司,愿其早登天界。”
此时,那妇人一身素净装扮,妆容淡雅,缓步来到法坛之上,手中持着手炉,虔诚地拈香礼佛。
海阇黎见状,更加精神振奋,摇动铃杵,口中念诵真言,神情愈发虔诚。
然而,满堂的和尚见杨雄的妻子如此娇艳动人,竟一个个看得心猿意马,神魂颠倒,顿时纷纷失了禅定。
只见:
班首轻狂,念佛号不知颠倒;
阇黎没乱,诵真言岂顾高低。
烧香行者,推倒花瓶;
秉烛头陀,错拿香盒。
宣名表白,大宋国称做大唐;
忏罪沙弥,王押司念为押禁。
动铙的望空便瞥,打钹的落地不知。
敲铦子的软做一团,击响磬的酥做一块。
满堂喧哄,绕席纵横。
藏主心忙,击鼓错敲了徒弟手;
维那眼乱,磬槌打破了老僧头。
十年苦行一时休,万个金刚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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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首轻狂,念佛号时不知颠倒;
阇黎慌乱,诵真言时不顾高低。
烧香的行者,推倒了花瓶;
秉烛的头陀,错拿了香盒。
宣名表白时,竟把“大宋国”说成“大唐”;
忏罪的沙弥,竟把“王押司”念成“押禁”。
敲铙的和尚,把铙钹望空乱抛;
打钹的和尚,把钹落地不知捡起。
敲铦子的和尚,软做一团;
击响磬的和尚,酥做一块。
满堂喧闹,席间一片混乱。
藏主心慌,击鼓时错敲了徒弟的手;
维那眼乱,磬槌打破了老僧的头。
十年的苦行,一时全乱了套;
万个金刚,也降不住这满堂的荒唐。
众僧在法坛上看到这位妇人时,不由得心猿意马,佛性禅心全被迷乱,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由此可见,高德行的僧人实在世间难得。
石秀在一旁冷眼旁观,忍不住冷笑道:
“如此行径,哪里算什么功德!正应了那句话:‘作福不如避罪’。”
不久,法事证盟已毕,众僧受邀到内堂吃斋饭。
海和尚趁众僧不注意,偷偷回头望向那妇人,嬉笑着打眼色,那妇人也掩嘴偷笑,两人你眉来我眼去,暗送秋波。
石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已有几分不快。
等众僧坐下吃斋,先饮了几杯素酒,又摆上斋饭,大家纷纷捐献斋钱。
潘公说道:
“请各位师父吃饱些。”
众僧合掌答道:
“多谢施主虔诚布施,斋饭足矣。”
片刻后,众僧用完斋饭,起身外出化缘,绕城一圈后,又回到道场继续做法事。
石秀心生厌恶,便假装肚子疼,躲到板壁后假寐。
那妇人早已动了情欲,全然不顾旁人是否察觉,便偷偷去找海和尚。
众僧又击鼓鸣钹一番,摆上茶点果品。
海和尚让众僧专心诵经,拜天王、忏悔、设浴超度亡魂,法事一直持续到四更天。
众僧困倦不堪,唯独海和尚精神越发高涨,朗声诵经。
那妇人隔着布帘望着海和尚,心中欲火炽盛,按捺不住,便让婢女去请海和尚来讲话。
那贼秃匆忙赶来,那妇人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低声说道:
“师兄,明日来拿功德钱时,记得向我爹爹提起‘血盆愿’一事,千万别忘了。”
海和尚笑道:
“小僧记得。只要愿心要还,就得快些。”
接着又说道:“你家的那个叔叔,实在不好对付。”
那妇人不以为意,轻蔑地说道:
“管他做什么?他又不是我相公的亲兄弟。”
海和尚听后,心中一宽,说道:
“那小僧就放心了,原本还以为他是节级的至亲兄弟。”
两人又调笑一番,海和尚才依依不舍地离去,继续主持法事。
却不知石秀一直躺在板壁后假寐,将二人的言行尽数听在耳里,心中愤怒不已,暗骂道:
“哥哥如此英雄豪杰,偏偏娶了这样一个淫妇,真是可恨!”
但他强忍怒火,默默回到作坊歇息。
第二天,杨雄回到家中,众人一如往常,并未提及昨夜之事。
吃过饭后,杨雄又外出办事。
不多时,海和尚换了一身整洁的僧衣,径直来到潘公家。
那妇人听说海和尚来了,急忙下楼迎接,把他请到内堂坐下,并吩咐婢女端茶。
那妇人向海和尚道谢:
“昨夜多有劳烦师父,功德钱还未奉上。”
海和尚笑道: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小僧昨夜所提的‘血盆忏愿’一事,特来禀报贤妹。”
“若要还愿,只需在寺里立一道忏疏即可。”
那妇人连连点头道:
“好,好!”
随即让婢女去请父亲出来商议。
潘公出来后,连声道歉:
“老汉年迈力衰,昨夜未能亲自陪伴各位师父,实在失礼。”
“不巧石叔叔又犯了肚疼,没能好好招待,还请见谅。”
海和尚笑道:
“干爹请自宽心,无妨。”
那妇人随即说道:
“我要替母亲还‘血盆忏’的旧愿,师兄昨晚说,明日寺里正好有法事,可以一并超度。”
“我明日饭后便去,只需在寺中立证盟忏疏,就能了结心愿。”
潘公略显犹豫,说道:
“明日生意繁忙,柜台上无人看守。”
那妇人不以为意,说道:
“家里不是还有石叔叔看着吗?怕什么?”
潘公无奈道:
“你既然开了口,那就去吧。”
妇人拿出一些银子交给海和尚,作为功德钱,说道:
“劳烦师兄奔波,还请不要嫌弃薄礼。”
“明日一定到贵寺拈香。”
海和尚收了银子,起身告辞道:
“多谢布施,小僧会将银两分赠众僧,明日专候贤妹大驾。”
那妇人亲自送海和尚到门外,目送他离去。
此时,石秀仍在作坊里忙着宰猪赶集,暗中观察这一切,心中愤怒更甚,但仍未发作。
却说杨雄当晚回家休息,那妇人服侍他吃过晚饭,洗完脚手后,便请潘公一起去对杨雄说道:
“我的母亲临终时,我曾许下在报恩寺做一场血盆经忏愿心。”
“我明天要和父亲一起去寺里证盟,还愿后就回来,特地告诉你一声。”
杨雄说道:
“娘子,你直接和我说就行,何必特意请岳父来说?”
那妇人道:
“我怕你怪罪,所以不敢直接与你讲。”
当晚无话,各自休息。
次日五更时分,杨雄起身去衙门画卯,承办公事。
石秀也起身料理生意。
只见那妇人起来后,浓妆艳抹,打扮得十分精致,准备好香盒,买了纸烛,还叫人雇了一顶轿子。
石秀忙着生意,也未加理会。
饭后,妇人又让丫鬟迎儿打扮整齐。
到了巳时,潘公换上一身新衣,走到石秀面前说道:
“麻烦叔叔帮忙照看一下家中事务,我和拙女去还愿,很快就回来。”
石秀笑道:
“多烧些好香,早些回来。”
石秀心里已经明白他们的真正用意。
且说潘公和迎儿跟着轿子,一路前往报恩寺。
有诗为证:
眉眼传情意不分,秃奴绻恋女钗裙。
设言宝刹还经意,却向僧房会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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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之间传递的情意难以分辨,这个光头的奴仆眷恋着女子。
假设说他在宝刹中还有念经礼佛的心意,实际上却在僧房里与女子幽会偷欢。
却说这海阇黎自从与那妇人结拜后,便频频眉目传情,暗送秋波,只因杨雄的存在而未能进一步亲近。
这次好不容易得了机会,那和尚早早收拾整顿,装扮妥当,先在山门下等候。
见轿子到了,喜不自胜,忙上前迎接。
潘公说道:
“劳烦大师。”
那妇人下轿后,也上前行礼道:
“多谢师兄费心。”
海阇黎笑道:
“不敢当!小僧已经带领众僧从五更时分开始诵经,未曾停歇,就等贤妹来证盟,还愿自是功德无量。”
说罢,便引着妇人和潘公来到水陆堂。
早有十几个和尚在堂中念经,香火供品都已准备妥当。
那妇人上前行礼,参拜三宝,接着来到地藏菩萨像前,举行忏悔仪式。
仪式完成后,化掉疏文,众僧便前去用斋,由和尚的徒弟陪同招待。
此时,海阇黎却对潘公说道:
“干爹和贤妹请到小僧房里喝杯茶。”
他将妇人引入僧房深处,早已精心布置妥当。
只见房中摆着琴光黑漆春台,墙上挂着几幅名家书画,桌上焚着妙香,环境幽静而雅致。
潘公和妇人坐下,迎儿站在一旁。
那妇人笑道:
“师兄,你这出家人的居所倒是清幽雅静,真是好去处。”
海阇黎笑道:
“娘子说笑了,怎能比得上贵府的富丽堂皇。”
潘公说道:
“生受大师款待,我们还得早些回去。”
海阇黎哪里肯放他们走,连忙劝道:
“难得干爷和贤妹今日光临,况且今日的斋食还是贤妹所布施,怎么能不留下吃一碗素面再走?”
他随即吩咐徒弟:
“快将饭菜端上来!”
不一会儿,徒弟们捧出两大盘精致素菜,皆是平日里特别准备的稀罕果品、佳肴。
那妇人推辞道:
“师兄不必如此破费,我们无功不敢受禄。”
海阇黎笑道:
“不过是薄礼,不成敬意,贤妹无须多虑。”
随即,两个小和尚轮番劝酒,迎儿也被劝喝了几杯。
妇人推辞道:
“酒够了,喝不下去了。”
海阇黎笑道:
“难得贤妹光临,再喝几杯吧。”
这时,潘公也叫轿夫进来,每人敬了一杯酒。
海阇黎笑道:
“干爹不必担心,小僧已安排妥当,让道人们在外面招待轿夫。”
“他们自有地方饮酒、吃饭,干爹只管放心开怀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