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读书写字的时辰。
虞苏这些年早已养成自己的书写习惯。
黄嬷嬷所说的规矩,她认为确有道理的,便愿意照做。
比如写字时,背部挺直,不可倚靠椅背,手腕悬空,不得搭在桌案。
这些要求虽然严苛,但确实能磨炼习惯,她便默默遵从。
可一上午保持一个姿势,手臂再稳,也难免酸麻。
她轻轻动了动肩膀,微微调整姿势,准备将手肘倚上书案缓一缓。
“啪!”
一道戒尺敲在她背上,声音脆响。
虞苏手中的笔微微一顿,眉心拧了拧,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黄嬷嬷。
黄嬷嬷用戒尺敲了敲掌心,语气阴阳怪气。
“县主,这可是大不敬。”
“写字时,手腕要悬空,不可懒散……这可是宫廷礼仪。”
虞苏冷着脸,眸色微沉:“手酸了倚一下,也算大不敬?”
黄嬷嬷笑,“县主贵为玄王未婚妻,日后要辅佐王爷,怎可如此懒散?
宫中规矩森严,若不及早习惯,日后在王府失仪,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还真能扯?
虞苏的伤才刚好不久,哪里经得起如此折腾?
她拧了拧眉,正要回击,就见黄嬷嬷从袖中拿出一封绢帛,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上面赫然盖着太后的印章。
黄嬷嬷轻轻晃了晃那封绢帛,满脸得意,“太后娘娘亲口吩咐,让老奴好生教导县主。老奴也是为您好,万不可有任何懈怠。
县主若是不愿学,这教导的结果,老奴可得原原本本回禀太后娘娘的。”
虞苏指尖一紧,终是按下心火,忍了下来。
可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虞苏的字笔走龙蛇,不似寻常闺秀那般秀丽柔婉。
正所谓见字如见人。
她骨子里凌厉锋芒,落笔也如此。
可黄嬷嬷见了,却挑眉嗤笑,挑剔道:“县主的字迹虽有些功底,可惜少了几分端庄,老奴这就替您纠正。”
说着,便在虞苏刚刚写下的字上,重重画了一道。
墨水混成团,字迹模糊。
虞苏目光微冷,手中毛笔微微一顿。
黄嬷嬷满意点头,又道:“这等字迹,怕是入不了皇家规制。县主,若是执意要嫁入王府,这些小节,怕是不能含糊。”
她将手中的书册翻开,推到虞苏面前。
“请县主将这本书抄满十遍,再用膳!”
虞苏垂眸扫了一眼,书册内容满满当当,一遍下来只怕不低于两万字。
十遍?二十万字?
以毛笔的书写速度,她得写到何年何月?
她敛下眉眼。
黄嬷嬷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反应,见她未发作,变本加厉。
到了学习行礼环节。
黄嬷嬷要求虞苏跪姿、起身、步伐,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练习。
稍有错漏,便以规矩未成为由,罚虞苏跪着,重来。
几天下来,虞苏双膝处已然隐隐泛青紫,即便如此,她仍未曾露出半分屈服。
每次她刚要反击,黄嬷嬷便悠然地拿出太后的绢帛,一副我是奉旨行事的姿态。
虞苏心里冷笑,知道自己若是硬碰硬,反倒会让太后找到更多借口。
短短数日,她便肉眼可见瘦了一圈。
这一日,青葵心疼得红了眼。
她低声咬牙道:“小姐,这老虔婆就是故意来磋磨您的,咱们要不要和王爷说?”
虞苏抬手揉了揉眉心,唇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说什么?说太后派了个嬷嬷来折腾我?王爷若是出手,只会被人说是不懂感恩,连太后都敢忤逆。”
“那也不能任由她如此折腾您呀!”
虞苏不置可否,笑道:“好青葵,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放心,不会让她得意太久。”
青葵有点疑惑,然后就听虞苏吩咐,让她去查查这黄嬷嬷每日都做些什么,还有她的来历。
这黄嬷嬷曾经是长公主身边的人,因擅长按摩,被长公主举荐到太后身边。
虞苏听完,嗤笑一声,目光微冷。
又是长公主。
她忽然又问:“阿月最近如何?”
青葵一愣,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这时,外面传来下人的通报声:“王爷到了。”
虞苏抬眸,正对上青葵惊讶的眼神。
陆玄昭下值后便来了,打的名头依旧是来看阿黄。
话虽如此,他回京都好些日子了,却迟迟不将阿黄接回去,说什么公务繁忙,怕照顾不周。
每次来,都要顺便看看阿黄是不是胖了,是不是吃得好,甚至连阿黄穿的小衣服都要仔细瞧一瞧,摸一摸。
装模作样。
虞苏懒得拆穿。
当着他的面,故意喊了一声:“昭昭,过来。”
小狗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摇着尾巴,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
陆玄昭挑眉,似乎才刚刚发现这个名字,语气带着一丝惊讶:“你给它取名叫昭昭?”
虞苏一本正经,笑道:“是王爷您说的,只有唤您的名字,它才会听话。
我又不能整日直呼您的名讳,干脆给它取个名,谁知它竟还挺喜欢昭昭这个名字。”
陆玄昭看着她,神色依旧淡淡的,叫人看不出情绪。
片刻后,他偏过视线,嘴角在昏暗的光影下微微扬起。
自此,他上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借口也愈发随意。
什么来看阿黄,又什么顺路经过。
后来干脆什么都不解释,人直接就来了。
.
黄嬷嬷听闻陆玄昭又来了,心里虽不甘,却也不敢真拦着。
短短三日,陆玄昭竟来了三次。
黄嬷嬷心头微蹙,暗自思量。
这婚还未成,王爷便如此频繁登门,丝毫不顾男女大防,未免太过了些。
可她到底只是个嬷嬷,哪里敢多嘴?
何况这桩赐婚本就透着古怪,她更不好置喙。
她收起端架子,语气敷衍道:“县主既有贵客,便先去吧,规矩的事,日后再补。”
虞苏瞥了她一眼,语调懒散:“嬷嬷倒是识大体,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轻轻理了理袖摆,步履从容地往前厅去。
黄嬷嬷盯着她的背影,牙痒痒地攥紧了手中的戒尺,心头冷笑。
长公主交代的事,她自不会忘。
这虞苏,想轻轻松松嫁入王府?没那么容易。
这边,虞苏轻轻理了理袖摆,往前厅走去。
冬日寒风凛冽,一阵猛吹,叫人直哆嗦。
青葵连忙拿起狐裘给她披上,低声道:“小姐,小心着凉。”
虞苏手指搭在狐裘上,却没有接,“嬷嬷说,站姿要端正,穿得太厚,显得臃肿。”
这老虔婆教导的场所设在偏院,那屋子清冷简陋,冬日寒风一吹,透骨生寒。
黄嬷嬷教规矩向来苛刻,挑剔她的站姿,嫌她披厚衣遮住体态,便让她穿着单衣,在寒风中站了一上午,自己却裹得严严实实。
青葵气得不行,可太后派来的几人监督着,她却也无可奈何。
前厅内,炭火燃得正旺,驱散了外头的寒意。
陆玄昭端坐在软榻上,一身玄色朝服未换,外袍微敞,能看见里头绣着暗纹的锦袍。
阿黄趴在他脚边,很是亲昵。
见虞苏进来,立刻摇着尾巴跑了过去。
陆玄昭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
见她衣衫单薄,神色冷淡,唇色透着一丝苍白。
陆玄昭眉心微微一蹙,嗓音低沉:“怎么穿成这样?你伤才好,就如此折腾?”
虞苏笑了笑,“嬷嬷说,习礼时衣着不可厚重,否则显得仪态不端。”
陆玄昭眸色微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其实虞苏常年锻炼,身体底子极好,若换作寻常小姐,怕是早已受不住这般折腾,病倒在床。
可她偏偏精神十足,甚至还能来见他。
但不是诉苦,而是寻思着。
该不该病一场?如何病一场?
操作期间,又如何不得罪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