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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搞清楚镜子里的人物到底是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并且伴随着熟悉的声音:“‘你’终于想通了?”

身穿冥王王袍的哈迪斯走到他身侧。

「从‘别人’身上听到自己的声音,还真的不习惯…」

周子语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拿着黑色的相簿翻看起来,他翻到自己的第一张照片——

一个全身赤.裸的婴儿,被一个满脸笑容的男人环抱着,婴儿的脸上也在笑着,伸出照片边缘的小手,好似在抓握些什么东西。男人的旁边还依偎着一个满眼笑容的女人。

这是他的爸妈。

周子语用手指着婴儿的脸,“这个是‘我’出生在这个世间的第一张照片,我长得还是挺可爱的。”

哈迪斯沉默地看着他。

周子语继续翻动照片,翻到了破掉了一角、色彩有一些退却的照片,“这是‘我’满周岁的时候,父母要我抓阄来决定我以后的职业和名字。

我一下子就抓住了一本书,姥爷说将来我可是要当个大文豪的,以后学习成绩一定要好,才能当上大文豪。”

照片上的幼儿穿着蓝色的连体开裆裤,白白胖胖的身体坐在铺着红色地毯的地上,双手抓着一本书,上面写着子不语。

照片上的姥爷笑得很开心,而幼儿的脸上满是懵懂的表情。

哈迪斯的眼神微动。

周子语继续翻着这本相册,翻到某一页停下来,再次用手指指着某一张照片,“这是‘我’上小学时候的照片。我记得这张照片是我第一次去参加春游的时候拍的。”

照片上有七、八个小朋友,周子语坐在最中心的位置上,举着一颗大桃子笑得很开心。

他们一众小朋友围坐着成一个圈,旁边有几名老师正在烤,小朋友们都在吃着水果,仿佛是因为拍照的人说了一句‘看这里’所有的人都看向了镜头。

哈迪斯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周子语并没有理由会他的异样,继续翻着老旧的照片,他看到了一张很有趣的照片,便指给哈迪斯看,道:

“这一张是我五年级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在舞台上要表演节目给领导看,结果我搞砸了,摔了一跤,连带着与我相连的其他几个小朋友都遭殃了…”

他还记得那一天班主任和老师,所有人都跟他们说一定要好好表现,千万不要在校领导面前出丑。结果他越是在乎这句不要出丑,就越是感到紧张,就越是会有意外发生。

当时在台下的老师们表情是什么样的?

哦,都是一脸被吓到了的样子。

不过好在校领导并没有在意这点小插曲。

与哈迪斯的沉默不同,周子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继续翻找,找到了一张他十二岁时的照片,照片中的他似乎是受到了重伤,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旁边站着王承,他们好似在聊些什么?

周子语把这一张照片从相册的透明夹层拿出,翻转一下就看见照片的背面上写着‘祝你早日康复,你的好朋友王承’,这字的旁边还画了一张大大的笑脸,笑脸的下面写着‘加油!’,感叹号下面的那个点还被王承画成了爱心的模样。

他想起来了这张照片的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拍的——他十二岁那年因为好奇贪玩的原因,爬上四楼高的阳台上面想当蜘蛛侠,结果一个脚滑从四楼摔下,摔断了腿,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偏偏那个时候临近小考,小升初的关键时候,他没办法去考场考试,本来以为完蛋了,要被分到不好的初中去了,但是他们那个地区有条规定写明了,如果是因生病的原因没办法考试的话,是可以复读的。

所以周子语只能重新再读一年六年级。

而王承不愧是他的好朋友,居然陪他复读了一年。他也问过对方是怎么做到复读的?但王承说保密。

将照片塞回去,周子语继续翻着照片,也不管哈迪斯愿不愿意听他唠叨这么多。

越是接近现在这个时代的照片,像素就越是清晰,周子语找到了一张不错的高清照片,他一脸怀念地看着那张照片,对着哈迪斯说道:“这是我初三那年第一次接触cosplay拍的照片。”

初中的小孩子哪有那么多钱可以当cos老师啊,他也只能每一年过年过节的时候收点红包压岁钱,瞒着老爸老妈偷偷地买这些cos道具。

但他不敢真正穿上cos服,因为太过招摇了,而且既然要cos,那当然是要全套都一起来,连化妆都要安排上,可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懂怎么化妆。

所以那个时候买这些服装道具,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收集癖。

可买的多了总有一天会被撞上,老妈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那个时候他还气不过,跟老妈大吵一架

——现在想想当初真没必要说那么狠的话。要不是老爸老妈足够爱他,估计早就把他赶出家门了。

他跟老妈冷战了两个月之后是姥爷看不下去了,直接让他跟老妈道歉,也让老妈跟他道歉,然后定下规定,在未成年之前一年只能玩cosplay两次。

这一套衣服就是新年的时候,他求了好久,老妈才答应给他钱,让他去买道具cos魔法少女。他还记得他cos这个角色的时候用的化妆品还是老妈的。

他又翻了几页,看到一张海边度假的照片,上面的他和王承拿着一只硕大的龙虾,对着镜头笑得十分开心

——这是他满十八岁时候,王承为了庆祝他的生日,带他去海边玩,还租了一艘硕大的渔船,出了一次海捕捞了贼多的海鲜。

这一只龙虾因为实在太大了,所以被他们给记录下来。

往后的照片都十分高清了,基本上就是他上大学的时候参加各种动漫社活动所拍下来的照片,生活中随手的自拍照或者是跟友人的合照,还有就是他开始接委托,跟委托人一起游玩的照片。

周子语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手中的相薄,脸上一直都是带着淡淡的、怀念的、幸福的表情。

只是越往后翻照片,他的表情就越来越平静,上扬的嘴角弧度渐渐平复,原本还一直说着话解释照片中的场景是什么的嘴巴,也渐渐地闭合上了

——他也如哈迪斯一般,陷入了沉默。

良久,周子语张开双唇,像是在质问身侧的冥王,又像仅仅只是疑惑一样的喃喃地说:“‘你’看,我明明有如此完整的人生轨迹——”

顿了下,他又道:

“我有好友,有爸妈姥爷的疼爱,我与其他的孩子成长轨迹并无什么不同,一样都是背着书包上学,一样都是因兴趣爱好而结交到朋友,一样都是成年后为了贴补家计,或者自己的爱好出来打工赚钱养活自己…”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冥王,幽蓝色的双眸在不知不觉间已然蓄满了泪水,不消片刻便滚滚落下,“可是为什么,‘我’不是我,而是‘你’?”

“为什么我是假的,而你却是真的?!”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猛然提高了好几个度;明明是愤怒的质问,听上去却饱含着莫大的悲伤。

听了这些话,这些质问,哈迪斯也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始终都未发一言。

而周子语好像并不期望从他那里获得答案,在质问过后重新低下头,继续静静地看着手上的照片。

窗外,繁星点点。

夏日的乡村,总会有蝉鸣、萤火虫相伴。

山沟子村也不例外的。

夜空就像一匹黑色的布,繁星是画家画在黑布上的杰作。

在点点繁星之下,一只萤火虫从田地里往上飞。

它晃晃悠悠地飞,飞着飞着飞到了村口,眼见即将要飞出村口去往马路边的时候,像是阻止它飞出去一样,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着马路,并且像是滴入到清水当中的墨汁一样,在逐渐地弥漫扩散。

不消一会儿,这‘墨汁’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村子了。

若是从高空中俯瞰,就会发现村子的四周,在不知何时已被一股浓浓的黑色大雾给包围了。

这大雾如同一张深渊巨口,正在蚕食着这座小山村。

承载着繁星的夜空被吞噬。

长着作物、大小不一的农田被吞噬。

在田间、小树林里飞舞的萤火虫被吞噬。

压满了车胎印子的土路与年久失修的路灯被吞噬。

村口用来给大爷大妈们纳凉的大树被吞噬。

接着,就是村口姜老太的房子被吞噬…

接下来被吞噬的是谁呢?

哈迪斯似有所感,转头看了一下窗外,“‘你’不出去外面看看吗?再不看就来不及了…”

他这一番好心的提醒,并没有获得周子语多少的好感。

他合上黑色的相册,将其轻轻地放在床头柜上,站起身冷冷地说道:“不了,反正不过是幻境而已。”

可笑的是,他居然把这一切都当真了,还以为他真的回来了。

现在想想,这怎么可能?

这几天经历的一切,大体上看似合理,然而细节处却都透露出一股不合理之感。

先是他问好友王承,他真的是长成黑头发蓝眼睛,五官还特别立体的吗?

‘王承’莫名其妙被他这一句话给问得顿住了。

如果真的是阿承的话,是绝对不会不回答他的问题。

而且他一开始的时候,对于他的这张‘脸’是很排斥的,觉得顶着这一副面容非常的恐惧,并且还有深深地不安与恐慌。

可是后来好似无形中有一股力量,把他的恐慌和疑问全部都给抹去了,他也就默认这些是没有问题的。

更别提还有照片为证。

姥爷也说他是基因突变,才长成这个样子。

于是他就真的被糊弄过去了,觉得是他的记忆出现问题。

可是这怎么可能!

基因突变只会往坏的结果奔去,比如说智力低下,畸形和其他的一些疾病,怎么可能一突变就变成了外国人的样子,还长得这么好看?

再怎么中基因突变的彩票也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而且每一次,一照镜子的时候都能看到哈迪斯,三番几次下来,他还以为自己精神出了毛病。

去看医生也查不出任何毛病。

那天在医院门口跟哈迪斯对峙,他满脑子都是哈迪斯的那句话:‘你’还想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联想到之前泰坦之战,克洛诺斯夜袭他们,抓住他跟宙斯准备要对他们下狠手的时候,瑞亚赶来为他们挡了一击。

因被瑞亚的血刺激到,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幻境,看到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对着他一顿输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串联在一起,真相是什么不言而喻。

这真的是好一出荒诞的大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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