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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雾’已经吞噬到这座土房子周围了。

周子语想了想,还是走出自己的房间,去到爸妈的房间。

看见爸妈在睡觉,他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他俩。

起身,他转身去到姥爷的房间,蹲下身体,给姥爷仔细地盖好被子,再次起身,转身走到客厅。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周子语掏出放在裤兜的手机,给王承发了条‘好兄弟,下次见’的信息。

发完信息他才感觉到这里的异常——很奇怪,明明没有开灯,但他却能清楚地看见周围的一切。

扭头,透过客厅的窗户,他看到了外面是一片漆黑。

‘雾’已经弥漫到客厅了——

一点点、一寸寸的,最终淹没整个客厅。

村里的人,村里的事物,他的爸妈,他的姥爷……一切都没剩下。

全部归于虚无。

视线转移到手上,发现刚才还拿着的手机也跟着没有了,周子语不禁被逗得笑出了声:“哈哈…”

这幻境也太小气了吧,居然连个手机都不给他留下?

可才笑出一声,突然看到哈迪斯就站在他身旁看着他。

周子语敛起笑容,淡淡的说道:“我们聊聊吧。”

声音很平静,并不能从话语中推测出来他的情绪。

哈迪斯点头。

周子语左看右瞧,表情有一些嫌弃:“不给手机就算了,连家具都不留下来…”

这里应该是精神世界吧,那是不是意味着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或者说想要什么就会出现什么?

巧合的是,他刚这么想,地面立即就出现了一张硕大的圆桌,还有两把椅子。

“果然是精神世界啊!”

周子语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圆桌,朝哈迪斯做了个‘请’的动作后,也不管对方的反应,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就坐了下去。

哈迪斯也跟着落座。

那动作优雅的…周子语都想给对方竖起大拇指了。

坐好后他俩谁都没有出声,一直在沉默的对视着。

周子语感到无聊了,把右手放在桌子上,屈起手指头,用指尖轻轻地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

哈迪斯依旧沉默。

周子语右手敲累了就换左手,左手敲累了又换回右手,如此反复几次。与他不同,哈迪斯没有这些小动作,就仅仅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子语,仿佛正等待着他心理防线松动的那个时刻。

“好吧,我投降,我论耐力比不过‘你’。”

指尖敲击着桌面了好几次后,周子语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他把双手摊开作出一脸投降状。

可哈迪斯,除了眨了一下眼睛,并未做任何别的动作或反应。

“看样子‘你’是想让‘我’先开头?好吧…”

周子语伸展下身体靠在座椅背上,“让我想想我要怎么说……”

闭上眼睛,仔细回想起自己这几百年的经历,周子语一边回想一边问:“‘你’是一直沉睡在我的身体里,还是在那个面店老板给我的那条项链里?”

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去希腊旅游引起的。

那个项链自己见到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有一种特别强烈地想要带走他的冲动。

现在回想起那个面店老板的笑容,他只觉得十分诡异。

那个面店老板是谁?

希神当中好像并没有这一位白发黑眼的。

神明当中有白色头发的有几个,但是有黑色眼珠的却没见过。

——难道是一些更加古老的神?

是卡俄斯吗?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一直在‘你’体内沉睡。”

与周子语这随意的坐姿不同,哈迪斯的坐姿一直保持着很优雅很端正的样子,给人的感觉既矜贵又威严。

他没等周子语开口问,又道:“那条项链的材质,并不足以承载着神灵的意志。”

顿了下,他补充道:“那条项链是神格的化身。‘你’在戴上那条项链时,便已经是神灵了。”

“嗯,”

周子语点点头,“难怪‘我’觉得自从戴上了它,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但是说不出来有什么异状。”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就已经不是凡人了,难怪能听到那种奇怪的声音。

现在想想那道声音是塔那托斯的声音啊!

那个时候的他说了一句什么来着?

他不自觉地张开双唇,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e?θeoaγaπημ?νo?μouβaσiλi??νae?νaiγeμ?to?λouλo?δia?taνeπiσtp?ψei?…”

愿吾最敬爱的王,您归来时鲜花满地。

瞧塔那托斯这情话说的,整这一出多会呀!

谁还说他是冰山的,这嘴巴不是挺甜的吗?

那时候的自己还不懂,一直认为这道声音很奇怪。

估计塔那托斯都要哭了吧?

自己的王跟对象一直失忆,想认却又不能认。

好不容易等到对象恢复神格,以为会恢复神的意志和记忆,没想到还是一个失忆的“凡人”。

可怜见的哟~

他记得那个时候在游轮上,塔那托斯可是直接跟他意识连接,简单粗暴地点明了他的身份是神灵,可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不能听懂这一切,反而认为对方是在开玩笑。

一个疑问已经解决了,现在该哈迪斯说了。

仿佛心意相通,哈迪斯沉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你’还存在?”

在有神格的那一瞬间,神的意识会苏醒,并完全把原本这具身体里的意识给挤掉——或者说是直接吞噬掉,不会留下任何的隐患。

可是……

“这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

周子语睁开眼睛,在椅子上重新坐好,双眼直视着坐在他对面的哈迪斯,“若不是‘你’贪念那一份温暖,又怎么会有‘我’的存在?”

这还真是可笑啊!

世间流传的世界名着希腊神话中,写出了冥王哈迪斯可是一个冷酷无情,毫无同情心的家伙。

按理说,见识惯了尔虞我诈、互相背叛、欺骗隐瞒、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戏码和地狱之景的他,应该是个铁石心肠的神才对!

可是,他居然会因为贪恋人间父母、朋友给予的那点温暖,而选择让自己神明的意志沉睡在凡人的躯壳中,并且剥离出了一部分的感情化作人性,以一个纯粹的凡人孩子、伙伴的身份,陪伴在那对父母和外祖父、朋友的身边。

这真的是太可笑了。

按照记忆,哈迪斯——神灵的意识,早就在三岁的那年就已经苏醒了。

自觉醒出冥王哈迪斯的意志,‘他’的身上就开始萦绕着死亡之气了,并且随着年纪的增长,死亡之气会越来越多,直到完全把他所处之处的生机全部剥夺、直到他身边的所有重要之人全部遭遇意外逝去、直到——这具凡人之躯承受不住冥王的神力,再这么肆无忌惮地泛滥下去后,到达生命的终结。

是的,原定的命运,就是他觉醒的那一年,外祖父就会因被他的死亡之气侵蚀,而染上怪病死去;父母会被他的死亡之气影响,遭遇严重的车祸死去。

未成年的他会被收进孤儿院,在孤儿院长大,然后他所长大的孤儿院会遭遇大火,所有与他有关系的孩子都会葬身于那场火灾之中。

而他自己,则会在十五岁的那年,身染绝症、饥寒交迫的死在一场临近新年的风雪夜之中。

为什么身为一个神明的转世者,他原定的命运会这么惨?

因为他是神。

神不需要凡人的父母、朋友和家人,他们都没资格做神重要的存在。

他们只能仰视神。

所以,这些能成为他牵挂的存在,通通都要全部消失。

而神自己则是不需要记住、怀念当凡人时的日子。

所以,不留下美好的回忆让神生出凡人之心,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原本的命运该是这样的。

但很奇怪,直到二十岁‘穿越’前,以上的这些通通都没有发生。

这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的呢?

因为——‘他’放弃了恢复神灵身份的机会。

希腊的神灵一向都是神性和人性并存

——因为具有神性,所以他们可以调动世间法则的权限,能被法则承认,能做到许多其他生灵做不到的事,能长成俊美无俦的美,只因他们的美是神性之美,也因此能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和地位;

因为有人性,凡人受伤生病或者他们祈求神灵给予他们力量或帮助的时候,神灵才会去应允,也正是因为有人性,希腊的神灵才会有如此充沛的感情,才会流传出如此之多的神话传说。

因为这些或是贪婪或是正义或是邪恶或是善良的内核,希腊的神灵才会显得有别于其他神话的神灵,那么的生动。

但这并不包括冥界的君王哈迪斯。

‘他’的存在,是宛若描绘人间烟火的彩色的画上的一块污点,那么的不合时宜、那么的刺眼。

可是这能怪得了‘他’吗?

‘他’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没有感受过正常家庭之下该有的氛围,又没有哪个友人会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所以自然养成了不懂爱、没有感情的怪物。

无论是神族还是人族,给‘他’的评价都是公正严明,绝不徇私。

这是当然的,因为‘他’没有感情。

没有感情,不会偏心于谁,自然的就不会徇私。

哪怕后来有一个神贸然地闯进了‘他’的世界,用自己的行动证明着、诉说着这份爱,‘他’也觉得这一切不过是虚妄的、是愚昧的、是不可理喻的。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感情可以占据众生灵的心里?甚至觉得有感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无论多么英明神武的存在,在感情面前都会丧失理智、沦为野兽一般。

所以在面对爱慕者的示好的时候,‘他’直接毫不犹豫地踩碎了那一颗真心,并且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几百年、几千年、乃至几万年都如此度过。

爱慕者就是爱慕者,永远被‘他’隔离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其他的任何一切外事、外务、外神都无法掀起‘他’情绪上的半分波澜。

哪怕最后做了那件震惊全神族的事,也只不过是出于一定要惩罚破坏秩序的神,不然秩序会被破坏的想法。

至于那个神是什么身份,与‘他’并无任何关系。

‘他’是冥王,‘他’要维护自己所制定的秩序——无论是谁,只要做了坏事就必然要受到惩罚——仅此而已。

所以‘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其他的神,对于‘他’杀了那个破坏秩序者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不过,‘他’不想明白。

‘他’只需要执行就行。

当然,‘他’的这个举动,也在违反其他的规则与秩序。

所以在最后,‘他’甘愿接受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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