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指尖刚触碰到青铜门扉上的夔纹,一阵冰凉的震颤便顺着指骨蔓延至全身。他望着门缝中渗出的幽蓝色雾气,喉结滚动着咽下腥咸的血沫——三个时辰前与九头蛇柏的厮杀,让他的左肩胛骨至今残留着腐毒灼烧的刺痛。
";喀啦啦——";
青铜门缓缓洞开,扑面而来的咸腥海风中裹挟着细沙,磨得人脸颊生疼。林羽眯起眼,瞳孔适应光线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钉死在礁石上的贝类。眼前并非预想中的海底宫殿,而是延绵无际的赭红色荒漠,地平线处悬浮着七轮残月,苍白月光将沙丘照得如同凝固的血痂。
腐殖土混合着硫磺的气息钻入鼻腔,沙粒在靴底发出碾碎骨渣般的脆响。林羽蹲身抓起一把赤沙,指缝间漏下的流沙竟在半空凝结成晶莹的冰晶,落地时却又化作猩红的液体。他想起《大荒西经》中";赤水之沙,遇气成冰,触地化血";的记载,后颈寒毛根根竖立。
沙海深处传来编钟的闷响,每一声都震得脚下地面龟裂。裂缝中涌出墨绿色藤蔓,藤蔓尖端绽开人脸状的花朵,那些面孔分明是早已死去的同伴——被烛阴吞噬的向导老吴、坠入弱水的药师素娥、乃至三日前为护他而自爆元神的玄龟阿蛮。每张人脸都在嘶吼着同样的句子:";带我回去!";
";都是幻象...";林羽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口腔炸开。他握紧怀中那枚得自旋龟腹甲的洛书残片,残片边缘的卦纹突然迸发青光。藤蔓触到光晕的刹那,人脸花朵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墨绿色汁液喷溅在沙地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当最后一株人面藤枯萎,沙漠突然开始液态化。赭红沙粒融成粘稠的血浆,七轮残月坠入血海,激起的浪涛中浮出无数青铜棺椁。棺盖滑开的瞬间,林羽听见自己十四岁那年,在古籍馆地下室翻到《遁甲神数局谱》时剧烈的心跳——每具棺材里躺着的,都是不同时间线上的他自己。
";你当真要回去?";
少年时期的林羽从棺中坐起,校服上还沾着穿越那夜图书馆的灰尘。青年期的林羽周身缠绕锁链,那是他在蜚兽瘟疫中为救人自愿戴上的禁制。最深处那具玄铁棺里的垂暮老者缓缓睁眼,干枯的手指指向血海中央的漩涡:";五十年阳寿换一瞬归途,值得吗?";
林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盯着老者脸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泪沟纹。那些在猼訑巢穴冻僵的夜晚、在鵸鵌林被幻听折磨得几近疯癫的黄昏、在相柳胃囊里腐蚀掉半边指纹的绝望......所有的疼痛突然在骨髓里复苏。他踉跄着跪倒在血海中,却仰头嘶笑出声:";你们都不是我。";
腰间悬挂的二十八宿星盘自行飞旋,天枢位迸发的星光刺破血色苍穹。林羽趁机咬破中指,以血为墨在虚空画出《奇门法窍》中的";破妄符";。血符成型的刹那,所有棺材里的";林羽";都化作青烟,血海翻涌着褪成透明水体,露出底部镶嵌着星图的珊瑚祭坛。
真正的归墟之眼此刻才显出本相。九根雕满蠃鱼纹的玉柱环绕祭坛,柱身流动的磷光映出水波状的影子,那些影子却是《山海经》未曾记载的诡异形态——长着人手的文鳐鱼、背生双翼的窫窳、口吐烈焰的陵鱼。祭坛中央悬浮的归墟核心,竟是颗跳动的暗金色心脏,每下搏动都让整个海底空间发生重影。
";咚!";
心脏突然爆发出鲸歌般的轰鸣,林羽怀中的洛书残片不受控制地飞向祭坛。在残片与心脏接触的瞬间,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大禹持耒耜丈量九州的脚印、周穆王与西王母对饮的玉卮、乃至自己穿越那夜图书馆地板上未干的咖啡渍。所有时空的";测量";与";定位";在此刻形成闭环。
";凡人岂敢染指归墟!";
祭坛四周的水体凝结成三丈高的蜃龙,龙鳞上浮动着眼球状的斑纹。林羽不退反进,将星盘扣入祭坛凹槽:";你们这些守护灵总爱说车轱辘话——五十年前烛龙也这么吼过,现在它的逆鳞还在我箭囊里当护心镜。";
蜃龙千只眼瞳同时收缩,林羽的视网膜上突然浮现出江城大学的场景。他看见白发苍苍的母亲正对着空气摆碗筷,系着红领巾的侄女在作文本上写:";我的叔叔是探险家,只是迷路久了些";。幻象里的栀子花香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他伸出的手开始颤抖。
";留下,就能修正所有遗憾。";蜃龙的声音带着慈母般的温柔,龙爪轻轻搭上林羽颤抖的肩胛。少年死死咬住后槽牙,任鲜血顺着下颌滴在星盘上。卦象疯狂转动间,他反手抓住龙爪按向祭坛:";那你又怎么不敢让我摸到归墟核心?";
暗金心脏被外力刺激的刹那,整个归墟开始坍缩。蜃龙在尖啸中碎成泡沫,林羽趁机剖开心脏外层——内里根本不是古籍记载的时空密钥,而是半片布满齿痕的龟甲,与他手中残片拼合后,显露出完整的河图洛书。
当林羽将拼合的龟甲按向胸口,海底忽然响起锁链崩断的巨响。远处传来比九头蛇柏恐怖百倍的嘶吼,归墟之水开始倒灌。他攥着终于完整的洛书,却浑身冰凉地意识到:自己解开的根本不是归途,而是某个上古存在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