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放学,天气不太好,下午上课的时候下了一会儿小雨。春雨贵如油,雨下得不大,但路面的泥已经沾脚了。
坐在前面的殷秋晚先出了教室,她沿着学校的砖道往大路上走,还没走几步,后面的同学都跑了出来。
其中班里有一个特别调皮的小男孩,名叫徐东方,是徐东凤的堂弟。
据徐东凤说,她这个堂弟被奶奶惯坏了,在村里是那种碰到狗都要踢两脚的调皮鬼,特别无赖。
他本来都跑到前面去了,路过殷秋晚跟前时,看到殷秋晚手里抱着的水壶,眼珠子一转,迅速折回来,一把抢过水壶撒腿就跑。
殷秋晚还没反应过来,跟在后面的徐东凤大声叫了一声:“徐东方,你个孬货,你干啥?你等我逮住我打死你!”
说着就冲过去准备追,还没跑两步,就看到旁边窜出去一个人,定睛一看,是覃春生。
覃春生本来就比他们大一点,长得也高,以前就跑得很快,虽然这段时间很少跑,但现在看来,速度似乎没受什么影响。
殷秋晚他们在后面追上去,远远就看到覃春生已经把徐东方扑倒了。他一条胳膊没办法又拿水壶又抓人,只能把人压在地上按住,然后一把抢过水壶。
徐东方看到大家都跑了过来,怕他姐真揍他,连忙把覃春生从身上推开,爬起来就跑。
他这一推,把本来半骑在他身上的覃春生摔到了地上。
覃春生抱着水壶,半躺在刚发芽的小草上,没有胳膊支撑,他欠了欠身子,却没站起来。
殷秋晚正好跑过来,连忙去架他的另外一条胳膊,两人好不容易站稳,覃春生把杯子往前一递:“殷秋晚,给,水壶我给你抢回来了。你看,没弄脏!”
殷秋晚这个水壶还是市里的表姑送给她的,铁质的外壳,粉色的杯面,上面还有小碎花,她非常喜欢,宝贝得不得了,有时候殷振军懒得去压井排队,想喝她的水,她都不太愿意。
覃春生他们都知道这是她的宝贝,刚才摔在地上,他都把水壶举得高高的,就怕落到地上弄脏了。
殷秋晚接过水壶,刚准备说什么,覃春生就拉过徐东凤帮忙拿的书包,一伸手挎到脖子上,摆摆手和村里的同学跑远了。
殷秋晚提醒他身上的泥,他都没听见。幸好下了点小雨,路面湿润,又有杂草,看起来应该没摔伤。
徐东凤拉着她往前走,她俩前面有一段顺路:“殷秋晚,我待会回去得去俺大大家说说,徐东方太赖了,就是没挨打着急,你都应该让你哥打他一顿。”
看着徐东凤一脸愤慨的表情,殷秋晚好笑地说:“好嘞,你别去说了,你看你在班里他就不听你的,待会你去了他肯定跟你吵!”
徐东凤听了也是生气,他俩年龄差不多,徐东方从来没把她当姐姐,仗着奶奶惯着,啥东西都要跟她抢。
每次奶奶都说:“你是当姐的,咋这么不懂事,你就不能让着你弟?”
徐东凤一听到这话就想翻白眼,但是没办法,她爸可不会帮她说话,只会让她听奶奶的话。
徐东凤最喜欢跟殷秋晚吐槽她奶奶干的奇葩事,殷秋晚也算是很了解他们一家,所以才说不让她管,说了也没用。
回到家,殷秋晚跟爸爸说了这事,殷长安皱着眉头。等吃了晚饭,他串门去了殷老师家。
回来后,他告诉殷秋晚不用管了,明天老师会找那个同学,然后又交代刘红芳,明天多煮一个鸡蛋,让殷秋晚谢谢帮她的同学。
晚上睡觉的时候,殷振军听说了这事,气呼呼地表示,明天要去收拾那小子一顿,被刘红芳揪了一下耳朵,警告他不许打架,殷秋晚捂着嘴偷偷笑。
殷振军长的人高马大,平时虽然总喜欢逗弄殷秋晚,但到了外面,护犊子可厉害了。
头两年,殷振军可没少修理那些总想欺负殷秋晚的小男孩,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他不好惹。
也就现在他教室离得远了,又玩心大,关注少了。像徐东方刚上学没多久,没怎么听说过殷振军的事,不然也是不敢去抢殷秋晚的东西的。
第二天下了课,余老师把徐东方叫到了办公室,就昨天的事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又说幸好覃春生没啥事,不然肯定要找他家长。
其实徐东方就是调皮惯了,他抢水壶也只是图个好玩,就像之前抢别人东西那样,你追我赶,当成游戏。
哪知道殷秋晚根本不会追赶,覃春生却不管不顾地跑过来了。当时他头脑一热,怕挨揍,推了覃春生就跑,回去了也是后怕得很,生怕出什么事。
在家里提心吊胆一晚上,也没见徐东凤过来说啥,他还以为啥事都没了,没想到第二天老师就找过来了。
他垂头丧气地走回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挪到了殷秋晚他们面前。
四个人都盯着他,徐东凤甚至冲他翻了个白眼,“啧啧”有声道:“咦,你过来干啥?老师骂你了吧?活该!”
徐东方脸都红了,他不自觉回了一嘴:“有你啥事,路又不是你的!”
说完又后悔,挠了一把头,别别扭扭地对殷秋晚和覃春生说:“对不起,我就是跟你玩嘞,没想真抢你的。覃春生,你没事吧?我真不是故意的!”
想想又说:“俺家里还有三国演义的小人书嘞,赶明儿带给你们看,你们别气我了,中不?”
覃春生看看殷秋晚,见她只是手撑着脸抿嘴乐,就问她:“咋样?咱要看那书不?”
殷秋晚本来也没想计较,老师说了他,他以后记得别再抢东西了就行。她点点头:“中啊,我们不气了,你可得说话算话。”
徐东方一听这话,脸立马舒展开了,头也昂了起来,两手一拍:“放心嘞,说到做到。”
说完屁颠屁颠又跑出去了,上课时间快到了,他还没喝水呢,这半早上又是紧张又是挨训,他感觉现在嗓子都快冒烟了。
此事过后,徐东方果然收敛了很多,殷振军又没事来溜了几回,更没人敢招惹殷秋晚了!
一年又一年,殷秋晚和覃春生不过同学三年,覃四条就带着全家去了外地,在那以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
但是覃春生在殷秋晚的人生记忆里,一直是非常深刻的那一笔。她偶尔回忆小时候,大部分事情都模模糊糊的,可覃春生躺在草地上给她递水壶的情景,却异常清晰。
有时候回老家想打听一下他的消息,虽然老家还在,但早已物是人非,很多人都不认识了,再也没有了他的音讯。
春日的雨,细密而绵长,如牛毛般纷纷扬扬,一连十几天都不见天晴。
历经一整个冬天的天寒地冻,那座破旧的厨屋早已不堪雨水的持续冲刷,开始四处漏雨。
狭小的厨屋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锅碗瓢盆,地面因雨水的渗入变得泥泞不堪,一片狼藉。
外面大雨倾盆,屋内则小雨淅淅沥沥。刘红芳站在锅灶前,望着那不停滴水的屋顶,连锅盖都不敢轻易掀开,生怕雨水滴入锅中。
殷长安从外面匆匆走进来,怀里抱着一块油布。
殷秋晚正在灶前烧火,殷长安喊来殷振军,父子二人扯起油布,让殷振军站在一个角落,刘红芳站到另一个角落,殷长安自己则拉着油布的一角,站到了殷秋晚身后。
雨水被油布挡住,朝着没人的那个角落滴落下去,殷秋晚好奇地站过去试了试,无奈她个子太矮,根本够不着油布。
看到这一幕,四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红芳一只手拉着油布,另一只手快速掀开锅盖,拿起勺子搅拌了一下锅底,随后吩咐殷秋晚拿碗,给每人盛了一碗饭,又赶忙把锅盖盖上。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轮流端着碗,躲避着漏下的雨水,来到堂屋。
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殷长安甩了甩筷子上的雨水,神情认真地说:“这厨屋实在是不行了,等天晴了,无论如何都得建新的。”
刘红芳听了,没有说话。
家里屋子本就不够住,殷振军都已经长大了,殷秋晚却还和他们挤在一起睡。
厨屋也早就开始漏雨,修了一次又一次,可每次修完反而越发不结实。
如今的日子,虽说吃喝不愁,但要起新房,钱又从哪里来呢?不起房又不行,真担心哪天在厨屋里做饭时,屋子就突然塌了。
殷长安有了建新厨屋的想法后,便开始着手计划,一家人聚在老屋里,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出谋划策。
李桃花更是二话不说,把压箱底的钱都拿了出来。刘红芳有些犹豫,不想借她的钱,毕竟李桃花新婚没多久,就动用新媳妇的钱,她怕李桃花娘家有意见。
李桃花却一把将钱塞到刘红芳手里,豪爽地说:“哎呀,咱自己不说,谁能知道呢?再说了,俺们家也不会说啥,又不是借给别人。”
看着李桃花一脸坚持的模样,刘红芳只好收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感激地说:“行,谢谢你,等以后我给你扯布做衣服。”
李桃花笑嘻嘻地回应:“这就对了嘛,你让来让去的,反倒让我心里不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