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玲将林海一把按在椅子上,不耐烦地说:“你今天必须把宋朝云的书面材料整理出来,然后交给所长,我去跟他说一下宋朝云的情况,估计奖励要不了多久就能下来了。”
林海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然后埋头开始整理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刚要活动一下僵硬的肩膀,一抬头,就见宋彩霞站在桌子前,犹豫开口道:“你,你是那个林警官吗?我来办理迁户口,是找你吗?”
林海将上半身一下压在那些材料上头,回头问道:“进来人咋不说一声哩?”
他心中有些懊恼,这宋彩霞和宋朝云同志的嫌隙他看得清清楚楚,也明白宋朝云的想法——这妹妹的户口是非转不可,否则将来会留下许多隐患。
可要是被宋彩霞晓得自家姐姐要被表彰了,万一后悔了咋办?刚才自己整理材料太过认真,竟然没有发现她进来了!
旁边的人连头也不抬,说道:“这宋同志又不是头一回来了,进来就进来呗,反正是来找你的。”
“睁大你的眼好好看看,这是宋朝云吗?”林海怒道:“这要是啥心怀不轨的人,咱们派出所都要给人端咯!”
“这……”那人仔细打量一下宋彩霞,惊讶道:“好像真不是!这位女同志,你和宋朝云有啥关系啊?”
林海生怕那人再多说,就把宋朝云的好事给说漏了,连忙开口打断:“这是宋朝云的二妹妹,宋……彩霞同志对吗?你姐刚在这里做完笔录离开,我同事把你们认混了。”
宋彩霞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刚开始还听着这里的人和宋朝云相熟的语气,以为有啥事呢,结果是来做笔录的,她撇撇嘴,不屑地催促道:“是吗?我材料都带来了,啥时候能把户口迁出去呢?”
此时,派出所外的街道上,刚结束采访的宋朝云正脚步轻快地走着。
暖阳倾洒,给道路两旁的香樟树镀上一层金边,微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裹挟着阵阵清香。她偶尔踩到黑色的果子,“噗呲”一声,果子炸裂,流出黑色的汁水,沾了一鞋底。
小时候,宋朝云家后山上就种了一棵大樟树,宋长庆用两根麻绳、一块小木板,在上头给她们挂了一个秋千。
那时,江知屿会在山里捡来一根小竹子,又把樟树的果实塞进竹筒里,用筷子猛地一戳,就成了一把小枪,还叫嚣着要去山里打猎物,给她打打牙祭。
宋长庆闲时,会一边把三个女儿轮流放在秋千上摇晃,一边笑着看江知屿在树上用炭笔画上一个圈,往圆圈中心练枪法。
宋长庆的离世对宋朝云好似完全没有造成影响,可现在,她却感觉心底一片潮湿,鼻尖也有些泛酸。
幸好,她此行的目的地很快就出现在了眼前。
宋朝云理了理衣角,大步踏进那间中年妇女开的小饭馆,张嘴喊了句:“老板娘,我看你门前写着要转让,是咋转的?”
老板娘正弯腰擦拭着油腻的桌子,闻声直起腰,目光在宋朝云身上打量一番,抬手撩了撩鬓角的头发,操着一口方言道:“哟,姑娘,你上回来吃过饭吧?看你年纪也不大,家里谁要租店啊?叫个大人来说嘛。”
宋朝云环视一圈店里,不大的店铺被老板娘收拾得干干净净,里面放了四张桌子,每张桌子上还摆了一盆假花,不过许是最近出了什么事,假花没人打理,上头已经布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宋朝云越看越满意,说道:“大姐,就是我要租哩,你这儿急着转让吧?价格咋说?”
老板娘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瞒你说,是有点儿急,我家那口子前儿个在工地受了伤,我得守着他,实在没心思管这店了。”
她走到柜台边,从下面掏出一个旧账本,一边翻一边说:“店里的桌椅、锅碗瓢盆,还有这几个月的客源都在这儿,地段是没得说,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工人、附近的住户,都是常客。”
老板娘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一口价,三千块,一分都不能少,要是你愿意,这两天就能交接。”
宋朝云心里一咯噔,三千块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强装镇定,笑着说道:“老板娘,您这地段可不算好,虽说这儿有两个厂子,可大家都是周边的住户,一家老小主要是在家做饭吃,三千块钱都能去城中转个音响店了。”
原本还看宋朝云年轻,想着多说点是一点,结果人家早就打听清楚了,老板娘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那你说,多少合适嘛,我这店虽说是旧了点儿,可东西都是我一点点攒下来的呢,要不是家里出了急事,我也不想转哩。”
过来的时候,宋朝云看了好几处店面,这么大的屋子,一般来说最多八百块钱就能租下来,不过,这店有老顾客,里头还有不少东西,加起来约摸能有个五百块。
宋朝云半垂下眸子,开口道:“一千二,您看能不能租?”
老板娘一听,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姑娘,你这价砍得太狠啦,我这店虽说旧点,但招牌还在,平日里流水也不错,我还在房东那儿交了两年租金,合同都能给你看看哩。一口价,两千块钱,不能再低了,再低我就亏得底儿掉咯。”
说着,她看着自己粗糙干裂手,重重叹了口气:“姑娘啊,要不是等着钱救急,两千块钱我都不会转,这真的是底线了。”
宋朝云心里一紧,看到老板娘的神情,知晓她也有难处,但自己确实资金有限。
她咬了咬下唇,沉思片刻后说道:“老板娘,我能看出您是实在人,也知道您不容易。这样吧,我回去再想想办法,凑一凑,最多能加到一千五。这已经是我能拿出的极限了,您要是同意,咱们马上就能签合同,要是不行,我也实在没办法,只能遗憾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