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仁平措展开画卷,锐利的目光犹如鹰隼,在卷上来回扫动。
他坐回殿中奢华的王座上,手指反复抠弄着椅上熊皮的伤痕部位,直至伤口裂成一个骇人的洞。
使者揣度着可汗的脸色,试探着开口:“可汗,大燕国君警觉非常,您是否要另加一组人马,确保刺杀计划万无一失。”
“不,先暂停计划,把本汗备好的大礼送去。”
次仁平措狞笑着把那张画像反复看了许多遍,攥紧卷轴的指尖绷到泛白,最后将它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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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朝云地界,尚未进城,就受到了朝云军夹道相迎。
“恭迎大燕国君。”
他们比先前的使者还要健硕,身形魁梧高大,清一色都是深色头发。
每人都身着毛皮袄,手持缠有彩带的装饰性长矛,颇具朝云风情。
在大燕军的护卫下,易衔月被隆重地抬上轿辇。
轿中有位姿容丰丽的朝云女子,她一口大燕官话很是流利。
“大燕国君,我是朝云的使节,陛下唤我叫格桑就好。”
她所行的礼也大燕礼仪无差,宫中的教习都难挑出毛病。
“平措可汗十分重视大燕的贵客,已在城中布置好了您的住处。您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和我说。”
易衔月回应几句客套话,随后话语轻巧一转。
“易将军胞妹是朕的皇后,总是问起他的事。奈何朕与他许久未见,只能搪塞几句,心里难安哪。”
格桑会意,“请陛下在城中休息一日,可汗明晚会举行盛大的欢迎宴,您就能见到他了。”
虽说客随主便是人之常情,易衔月依旧很失望。
莫非哥哥连出城的自由都没有?
她心一沉。
“大燕国君,请勿多虑。将军为了维护朝云与大燕友谊,不辞辛苦。这几日诸事繁杂,才未能亲自前来。”
面对格桑的滴水不漏,她明白再追问也是徒劳,遂转移了话题。
“多谢可汗盛情款待。多亏有聪慧的格桑姑娘替朕翻译,否则朕在此可要寸步难行了。”
格桑闻言嫣然一笑。
看来不管去哪,嘴甜一点是都没错的。
“大燕国君无须客气。您有所不知,平措可汗对大燕官话颇为精通,明日您二位一定会聊得很愉快。”
“平措可汗当真文武双全,令人佩服。”
所以可以拿来客套的话题都过了一遍,轿内气氛有些尴尬。
易衔月索性不再说话,一路欣赏着朝云的异域风光,打发时间。
“说到晚宴,”格桑再次起了话头,面上闪过微妙的尴尬。
“可汗特意嘱咐,要赠晚宴前最先到的客人一份大礼。”
她本无意打扰,但不得不提,否则惊喜就要成惊吓了。
“大燕国君,我并非有意隐瞒,但可汗不曾透露过礼物内容,想来只有陛下您到住处亲自揭晓了。”
落轿,停在一处纯白无暇的宫殿前。
这种材质在大燕从未有过,即使是凤鸾宫中的汉白玉,也不能与它的光洁相较。
“好美的宫殿。”
虽无闲情逸致欣赏,易衔月还是感叹了一句。
格桑正吩咐人把马牵下去,再安置好一众大燕兵士。
“陛下。”小顺子从队列后边前来禀报,“自到了城内,肃王爷就未和陛下走同一路。”
“嗯?”
易衔月不解,先不说裴克己不舍得放她一人走,初至朝云,他也不像是会贸然行动的人。
刚想追问,格桑过来解释到:“肃王殿下亦是贵客,只是依照朝云待客礼仪,由专人将他请至别处。”
环顾四周,那些糙汉子朝云兵纷纷从大燕军手中接过行囊,正要带人下去安置。
连兵士都能在这宫殿同住,按照大燕历来的规矩,肃王没道理被排除在外。
在招待上花这些额外的心思,未免太没必要。
小顺子拖慢了易衔月的脚步,与前边官话流利的格桑拉开距离。
“刚才有位向导解释过一遍了,奴才不放心,把京城随行的译官喊来,又仔细问过一遍。”
他眉头一皱,含糊其辞地说着:“朝云确实有项额外的规矩,肃王爷需要暂住别处。哪怕殿下他算是客人,也不得不遵守。”
念及裴克己特殊的身份,易衔月喊住了前边的格桑。
“朕何时能见到肃王?”
格桑礼貌地微笑着,“不需等到明日宴会,肃王殿下安置好后,您就能见到他。”
她抬手,指向天边。
远处矗立着一座高塔,突兀地刺破了湛蓝色的天际线。
“您看,肃王殿下将下榻于塔顶位置。高处不光景色开阔,纵览全城,而且朝云会以同等规格礼遇接待殿下,请您务必放心。”
先是哥哥,再是肃王,两人不知不觉间就成了朝云的人质,易衔月只得压抑住心中疑窦。
“好,朕相信朝云素有雅量,深谙待客之道。”
格桑妥帖行礼,领着众人步入殿中。
殿中芳香四溢,连台阶扶手上都缠满了藤蔓。
奇花异草瞬间点亮了白到发燥的无趣,在有限的空间中尽情舒展着,争奇斗艳。
“这是平措可汗打造的异花宫,在朝云这样一个荒漠为主的国度更为珍贵,只会接待您这样的贵客。”
花朵像有灵性般簇拥着他们,只是步步生花的景致再好,易衔月心里也泛不起波澜。
连小顺子都略显疲态,赞美的话都是费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是我怠慢了,忘了陛下一路远道而来,应该先好好休息。”
格桑关起房门,“待您方便时,我再将可汗的礼物带给您。”
易衔月默默看着小顺子带着几名兵士搜查。
众人在房里地毯式搜索了一圈,确认没有机关和毒药后,才许她走了进去。
一进门,她一下倒在松软的榻上,却没心思合眼小憩。
小顺子上前半步,俯身汇报了先前的一桩事。
那两个朝云使者机敏异常,不过多时就把跟上去的人甩掉。
“陛下,肃王被带走了。您看下一步要怎么办?”
这般情况,所有大燕来者都不得不更警惕三分,更何况是皇帝,万不能掉以轻心。
“那份赠礼,还是由奴才派人去取吧,查验无误后再给您过目。”
小顺子提议,“说不定朝云请走王爷就是障眼法,实际对陛下您心怀不轨。”
“不了。”
易衔月对着银镜子,侧过脖子观察了一番,整了整衣冠。
“初来乍到,朕就给可汗几分薄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