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扉,异花宫的满目纯白,冷不丁刺得人眼睛疼。
格桑早在门外守候,只等易衔月出屋。
“大燕国君,请您移尊步,礼物被安置在宫外不远处。”
易衔月挑眉,“平措可汗究竟送了朕什么样的大礼?连异花宫都装不下。”
小顺子向护卫递了眼色,一路护送皇帝,来到宫外一片开阔的空地。
这处视野极好,抬眼一望场外,目之所及皆是无垠沙海,这一小片绿洲似明珠般点缀着朝云都城。
格桑拍了拍手,数十名随从应声而来。
他们有条不紊地将手中毛毯平铺,众兵士按捺不住好奇,究竟是什么礼物,要这阵仗?
易衔月没有理会,转了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动静。
裴克己被几位侍从拦在了马场门口。
格桑投来抱歉的眼神,随即放下手中事,过去调解。
“格桑长官,我们多次向这位访客阐明过信令规则,但他仍执意入内。”
“请格桑长官指示,属下该如何处置他?”
“……”
几名侍卫没有丝毫动摇,架起长矛阻拦。
光听他们的语气,易衔月就打消了让译官过来的念头。
她先看向裴克己,寻求意见,他似乎对这番争执不屑一顾。
难得一见,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又回到他脸上。
表面一直维持温和的格桑也敛起笑容,严肃斥责了几句。
侍卫撤回长矛,顿时态度缓和,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弓身迎接肃王。
“……”
简直像在施舍,这态度莫名让易衔月感到不适。
她拉过裴克己径直入内,没给侍卫和格桑一个正眼。
“方才,他们可是为难你了?”
虽尽量压低了声音,但问得未免太过直白,格桑脸色尤为难看。
“无碍,一点误会。”
听到裴克己云淡风轻揭过,格桑长吁一口气,这位大燕国君似乎把肃王看得很重,正合她意。
易衔月默默揣摩。
误会?这恐怕不是误会。
自进城开始,裴克己一直被另眼对待。
外界都说,朝云人以浅色发者为尊,然今日的事,确实颠覆了传言。
这种规格外的待遇绝非好事,颇具忌讳和歧视之嫌。
易衔月晓得他的心性,他不希望自己担忧。
更何况众目睽睽下,她没再起开口追问的心思,示意格桑继续正事。
格桑拍了拍手,随从们应声退下。
一匹白马优雅踏到鹅绒毛毡上,缓缓走来。
未装鞍饰,它的通体雪白更为惹眼,连皮肤都是白的,微微泛着粉,几乎可以说是纤尘不染。
它高昂着头颅,长长的睫毛盖住浅色眼瞳。
华丽的外表掩盖不住马体优秀,肌肉线条修长,无一不昭示着它是匹耐力与爆发力并存的绝世名驹。
唯一有些不和谐的,也就马鬃边草草系着的一根缎带。
易衔月心领神会,“这就是朝云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吧。”
格桑脸的迟疑转瞬即逝,依旧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
“陛下所言极是,这就是汗血宝马。没想到误打误撞,此马赠给了一位爱马之人。”
“不敢当,朕只是对马有些粗浅的爱好,谈不上行家。”
格桑不由分说,取来了套马索。
“此马自幼养在百驹园中,出生就踏在毛毯上,连蹄都不曾沾地,可汗特意为贵客养到今日。”
这是要皇帝当场驯马?
朝云人套路真深。
裴克己冷着脸打断对话:“臣以为还是不要轻试为好。”
小顺子连忙迎合,“是呀,陛下。奴才也觉得这马脾气刚烈,不如带回宫中,慢慢驯服为好。”
马似听懂了他们在议论,咴咴嘶鸣,旋即转过身去,以屁股示人。
“久闻大燕国君英名。”
循着这声洪亮的开场白,一位身形健硕的男子缓步而来。
他面容刚毅,脸上被一道刀疤贯穿,因此瞎了一只眼。
“今日一见,大燕国君看上果然去气度非凡,实乃我的荣幸。”
稍一打量,易衔月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此人诨称“独眼王”,是一统十六部铁骑暴君,名叫努尔。
她颔首示意,“努尔伯克,久仰。”
努尔爽朗一笑,“大燕国君好眼力。我十六部男儿讲究个直爽,有话我也直说了。”
他审视地扫过易衔月身边几人,在白发的裴克己身上,目光稍作停留。
“国君可不要逞表面之勇,不擅骑术的民族强行驯马,岂不是白白糟蹋了一匹好马。”
十六部和朝云皆以骁勇闻名,大燕则以农为本,在这方面稍显弱势。
几位小藩国的首领跟在努尔身后恭维,鄙夷地打量着易衔月身板。
“取朕的青竹白玉索来。”
易衔月微微眯眼,“朕不喜欢横刀夺爱。努尔与朕比试一场,胜者得宝马,如何?”
努尔挑眉,兴致盎然。
小顺子不免心急。
驯马本就危险,赌上输赢,皇帝要是一时试了分寸坠马,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这是可汗特意赠与您的宝马,只怕不太合适吧?”
格桑不由分说,顺手把小顺子推到一边。
她面带微笑,解释到:“可汗提前嘱咐过,贵客可以自由决定它的去留。”
诸多的藩国首领里,有位小藩王用生疏的大燕语挑起话头。
“驯马这事还得看十六部和朝云,别的国家怎能相提并论。”
众藩王连连点头,嚷嚷起来。
他们攒了一肚子怨气,好不容易等到曾经高傲的大燕衰落。
新帝其貌不扬,不够孔武有力,留了个绝佳话柄。
努尔抬手,让他们闭嘴,眼热地看向青竹白玉索。
“要说精工一事,还得看大燕。这套马索真是巧夺天工。”
“既如此,就请努尔伯克一试大燕最好的套马杆。”
易衔月给他让出了位置,男人仰天长笑,扯得那只刀疤眼都狰狞起来。
“哈哈,大燕国君痛快。只是让我先去,恐怕就没你上场的机会了!”
他扬起套马杆,奔向马场,大有要一举拿下的架势。
只有格桑带着淡淡的笑,瞥过头去不看。
裴克己拉住了易衔月衣袖,眼中情绪交织。
“……”
他不想让她去,驯马太过危险。
但他又清楚,因为惧怕而缩在原地,除了向敌人暴露自己心中的恐惧外,没有其他意义。
易衔月绝不会这样选。
千言万语,只剩一句:“小心。”
他松开了偷偷在袖下握住的手。
易衔月忆起,在临安时,曾夸下一句海口,说要驯一匹汗血宝马。
不知今天有没有机会。
她抬眼看向场中的努尔奋力挥绳,朝着宝马用力掷。
随着动作,场外爆发出一片欢呼。
“哇!努尔伯克一下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