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丞相府。
夜色如墨,府中人早就安歇。
忽地,一阵急促而突兀的敲门声划破了平静。
从主屋走出一个男人,匆匆出府。
马车往城郊方向驶去,这一切被方蕊方意二人尽收眼底。
“看来涓涓姑娘的消息确凿,林家要有所行动了。”
方意迅速决定,“蕊,我去跟着林国甫,你速去请院使,再去善堂带人直接回宫,别来找我。”
“可是……”
方意回头看了一眼妹妹“此事没有退路,放心,我会当心的。”
她转身跳下高墙,隐入夜色,灵巧地在城众近道穿梭,先林家一步到了郊外某处。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外表平平无奇,灰瓦白墙,就是寻常的院子。
方意伏在屋顶暗处,观察着院中情况。
里边共有三间稍大的厢房,院中一隅堆满木柴,檐廊下摆着不少女子鞋履。
乍一看,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八成是某位大户人家见不得人的温柔乡。
至于易涓涓是如何找到这的——
那日她在与成衣铺老板闲聊,偶然间听说有个神秘的大主顾。
每次都要求把货送到城外不说,所订的皆是尺寸一致的孩童衣裳,无一例外。
易涓涓留心打探了几句。
要说是寻常人家,谁会一买就是好几十身衣裳?
要说是大户人家,最讲究排场,多喜定制纹样和量体裁衣,这种成衣根本不入眼。
要说是好心人买来捐去善堂,也不对劲。
善堂里少有尚在襁褓的婴孩,大多是因病被人送来的孩子,年纪都不太相近。
甚感蹊跷,她让游侠队伍隐姓埋名接下送货的差事,一路摸到了这院子前。
她联想到林家的事,有了眉目,把这猜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易衔月。
于是,方意才在此守株待兔,只为抓住林国甫偷换皇子的现行。
“幸好涓涓姑娘是个心细的。”
方意一边庆幸,边将目光悄然投向院中,静观其变。
“砰——”
院门猛然被撞开。
“全部出来!”
随从率先进到院子里大声吆喝,林国甫紧随其后。
房中的烛火一一亮起。
方意目光炯炯,本以为会抱出几个婴孩,谁想到出来的是三个身怀六甲的女子。
她的胃中翻江倒海,当即捋清了来龙去脉。
想让皇帝绝嗣,要林春宜日日进献汤药已经足够阴狠。
为了让林春宜一举得皇子,竟要还她把“弟弟”当作身生儿子抚养,未免太有违人伦。
做到这个份上,林国甫真是恶心!
林国甫未察觉到墙上有眼,径直迈向其中一个女子,手按其腹,弯腰审视。
方意握紧了刀,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之感涌上心头。
只因这动作有如买瓜挑瓜,敲敲打打,何其蔑视人性。
“嗯,够大了。来,闻闻这香囊。”
林国甫拿出一个香囊直怼在女子脸上,女子顺从地接过香囊,轻嗅起来。
未几,她脸色突变,扶着门框身形摇摆,口中呻吟不止。
“奴家肚子好痛……”
“痛就对了,这是秘制的催生香。”
随从得意,不等林国甫下令,就从马车里拽出一个男人。
“嗯?”
方意细瞧,发现这人她认得。
不就是那在肃王府被打了个半死的院使徒弟吗?
男人一瘸一拐走了过来,被不由分说地推入屋内。
女子进屋前,努力回望了一眼林国甫,脸上写满了恳求。
“奴家生了这个孩子,还请林大人放奴家亲人一条生路……”
林国甫一口答应:“自然,本官不会食言。”
“进去吧你!”
随从可没耐心,也不用维持道貌岸然的虚名,直接上手推女子进屋,关门落锁。
“林大人,这儿脏。请您移步,静候佳音。”
林国甫面色铁青。
要不是林春宜闯下这等滔天大祸,他也不至于如此被动,焦头烂额。
好在他早有安排,索性将错就错。
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材,留着也是累赘。
见林国甫表情不对,随从赶紧连声保证:“林大人,这女人生过好几个,不会有问题的。”
“但愿吧,院使把过脉,说这三人肚里都是男胎。”
林国甫浑然不理门里传出的凄厉哀嚎,带着随从往下一间走去。
女人直接跪下,泣泪涟涟。
“奴家的孩子距离足月还远,现在还不能生啊……”
林国甫昂了昂下巴,随从把香囊扔在地上,示意她自己捡起来。
“现在就是吉时,给林大人生孩子是你的福分,要是耽误了,你拿什么来赔?”
方意作为亲缘淡薄的影卫,都动了恻隐之心;握紧刀柄的手险些要按不住,这说得还是人话吗?
那女子哭得肩膀耸动,将沾了灰尘的香囊捡起嗅闻。
随从又扔了一枚下来,女子一点不敢怠慢,抹了抹泪,拾了起来。
可除了因为惊惧而浑身颤抖,半晌都没别的反应。
随从气不过,他捏过女子下巴,对着她嘴里推进一枚药丸。
“娘的,见鬼了。”
随从一边咒骂一边试图喂药,屡次都没成功。
林国甫皱眉,“这药是?”
随从会意,立马解释道:“这药不伤孩子,林大人您放心。”
他颔首,“那就用吧,多喂点。”
随从扇了女人几巴掌,把她治得服服帖帖,扔进房间里锁上。
“先随她去,药生效要点时间。”
这扇门里是哀嚎,那扇门里是痛苦,这个院子里的女人,都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
方意发现,林国甫此刻居然在笑,笑得是那么骇人。
彼时,前面那间房里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化为寂静,烛火也不知为何熄了。
“怎么个事?接生个孩子磨磨唧唧的。”
随从快步上前,手中的钥匙串叮铃哐啷响。
“没事,没事!快好了,她不小心把烛台打倒了。”
随从听到里面回答,低声啐了一口,“娘的,手脚真不利索。”
林国甫在长廊上踱步,愈是等待,脸上的笑意愈发癫狂。
有了这孩子,林家一步登天,岂不就在眼前?
终于,一炷香过,门里传来清脆的婴孩啼哭。
“成了成了,林大人!”
随从喜上眉梢,拧开了锁,却见太医面色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