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璟韬忍不住想，一千多年前，他二十三岁的时候……算了，太久了，想不起来了。
一抬头，就对上商羽的目光，他笑了笑：“点吧，我陪你喝一点儿。”
“真的吗？”商羽看上去乐坏了，“可是祁爷您不是说您很久不喝酒了吗？”
他说完，又立刻捂嘴，这种属于隐私吧？祁璟韬会回答就怪了！
但祁璟韬却只是斟酌一二，开口道：“七十多年前，一个老道找到我，希望我出面镇压西南地区的鬼怪。那个时候你知道的，百废待兴，所以我就去了。在孟获城与那些鬼怪约战，受了点伤，当时大夫说最好不要饮酒。后面我想，左右我也喝了这么多年了，倒不如戒掉。”
“七十多年前……”商羽心里盘算了一下那个时间点，最后竖起大拇指，“我勒个豆！祁爷，您真牛啊！”
所以说，祁璟韬是从那个时候起到的蜀中，最后选择在明宁市落脚，镇守西南地区。这一守，就是七十余年。
菜很快就上来，浓郁的火锅味逸散开来，商羽口水都要兜不住了。毛肚、鸭肠下锅一涮，带起红红的红锅汤底。
“祁爷，尝尝这个，蟹黄流心虾滑，他们这儿的特色。”商羽捞起一块虾滑到祁璟韬碗里。
他喝了小半杯啤酒，许是太久没喝了，感觉有点儿晕乎乎的。
但酒气上头，他就变得大胆了起来。
“祁爷，这个吊龙也是他们家特色，好吃！您多吃些！”商羽大把大把地给祁璟韬夹菜，看得出来，他真的很高兴。
祁璟韬没怎么说话，只是就着酒陪商羽喝着。他喝酒不上脸，倒是耳朵红得厉害。
“祁爷你知道吗？自从我爸妈走了以后，我都是一个人来这儿吃火锅！这么多年了，头一回，您是头一位来和我一起吃的，我是真高兴！”
他自然知道，在梦中看到商羽那些记忆碎片的时候，这家火锅店出现得不少。
千年岁月的孤寂他虽早已习惯，但偶尔走在街上，看到出双入对的人们，心中倒也在想着会有那么一个人来陪着他一起走。可惜，他已经一千多岁了，现在的人，对于他来说，都只是小孩儿。
聊不到一块，大都将他当成长辈，当成靠山，比如肖楠，比如赵成钰。哪怕是稍微成熟些的武金，都是如此。
他也习惯了以长辈和靠山的角色去面对面前的一切人，作为西南镇守鬼怪的王，祁璟韬不能松懈一星半点。否则，那些阴险狡诈的家伙会立刻反扑，破坏他兢兢业业维系了七十多年的秩序。
现在坐在这儿吃火锅，他倒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肖楠和赵成钰他们吃火锅不会叫他，毕竟他去了，会让那些人不自在。所以，就算叫了他他也不会去。
不过有时候他们也会在客栈煮火锅，但祁璟韬能感受到，再热闹的氛围，只要他在，都会减半。
商羽喝开心了，忘记了祁璟韬说的，祁璟韬探了一下商羽的身体情况，倒也没什么大碍。见人兴致这么高，干脆就由着他去。
毕竟，他自己也好多年没喝酒了，啤酒虽然不太好喝，但这样喝着酒和人聊天说话，感觉也不错。
脚边堆着三个空啤酒瓶，商羽肚子有些撑，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又继续喝了半瓶，话比刚才还多。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祁璟韬在听，这样挺好，以前他想找个人说都没有。
啤酒喝不醉，但他总有种醉了的感觉。酒劲上头，他觉得烧得厉害。看着祁璟韬那张仍旧白得不正常的脸，他忽然有种想要了解这个人的冲动。
毕竟，祁璟韬活了一千年，他这一千年，是怎么过的？
想着想着，他就没说话了，只是盯着祁璟韬看。他没醉，但单就看着祁璟韬的脸，他就觉得很上头。
砰砰——砰砰——砰砰——
好吵！
“看出什么了？”祁璟韬好听的声音穿过嘈杂的心跳闯入商羽的耳中。
商羽一个机灵，脱口而出：“祁爷，你真好看！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酒精麻痹了他基本的思考，商羽没有发觉自己这话里的不对，毕竟他是发自肺腑的。
祁璟韬轻咳一声：“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之前有个……好像是叫星探吧，问我想不想去做戏子。”
“别去！那儿虽然来钱快，但是圈子太乱！”商羽斩钉截铁地道，看上去颇为严肃，但很快呵呵一笑，“祁爷，您真的活了一千多岁吗？”
喝多了的他已经忘记了之前肖楠的嘱咐，开口就来。
年纪这个问题，逃避了这么久，也不是办法。祁璟韬十分平和地点点头：“对，我生于建隆年间，距今不到一千一百年……具体的记不清了。十七岁进入武德司，就是后来皇城司的前身。”
“我还以为，祁爷您会参加科举呢？”
“参加过，不过进京赶考的时候被卷入了一场舞弊案，在牢里待了一年半，被我师父救出来的。”
“老天！”商羽扳着手指头算了半分钟，“那……那您进京赶考的时候，岂不是才——十五岁！还得是祁爷！果然是天才！”
祁璟韬笑了笑，没说话。天才么……他过去千年，最大的执念就是让世上不再有人饿死。可是，这条路，他走了一千年。要是没遇到那群人，他恐怕还得继续走下去。他不是天才，只是碰巧学得快些罢了。
建隆年间……武德司……皇城司……宋朝！南北宋！
“祁爷，那您见过章献明肃太后吗？她是不是特别厉害啊？”
“太后她任命我为皇城司使。”祁璟韬看向窗外，仿佛透过时空，在看千年前的华夏大地。
“那宋朝是不是特别繁华？您见过东坡先生吗？辛弃疾呢？岳飞呢……汴京真的有那么好吗？清明上河图上面画得对吗……”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祁璟韬还以为商羽这种学理科的对历史一窍不通，想不到，他不仅了解，而且对历史非常感兴趣。
他们二人从宋聊到元，从元聊到明，又到清，最后到现在。
商羽已经听得心神澎湃，又喝了好几瓶：“锦衣卫！您还当过锦衣卫！”
……
“啊？为什么那么多大牛来请您您都不出山啊？”
……
“祁爷，您太厉害了！您简直是我的偶像！我可太喜欢您了！”
……
祁璟韬没喝多少，只是酒精会让人话稍微多一些，倒是商羽，喝得烂醉。
这可只是啤酒！
“祁爷……楠楠姐说，年龄是您的禁忌！那天我说……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商羽半趴在桌上，脑子晕乎乎的，“可是，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祁璟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商羽自己倒下去。
他叹了口气，好在现在吃得也差不多了。他就要扫码结账，商羽忽然蹭起来。
“我请！我请！”他说着，就结完账。
店主是对中年夫妇，老板娘走过来道：“你是他朋友吧？这孩子，之前经常来我们这儿吃，每次都是一个人。”
她手里拿着两杯蜂蜜水：“这蜂蜜水是婶儿刚冲的，老家的蜂蜜，甜得很，你们都喝点儿，解酒！”
祁璟韬道了谢，扶着商羽给他喂了一杯下肚。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淅淅沥沥的，他们没带伞，索性在这儿坐一会儿等雨小些再回去。
“您说，他经常一个人来？”
“是啊，每次都一个人。别人都出双入对的，他就一个人来吃。每次吃，都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就不高兴。”老板娘这火锅店开了十多年了，“从前，他爸妈都会带他一起来，后来他一个人了……哎！不说这个了。”
说完，她起身，不一会儿又回来。
“这个蛋炒饭他最喜欢吃了，你们带回去，晚上饿了可以吃。”
祁璟韬没有推辞，只是道谢。
“看得出来，小商羽今天是真的很高兴！”老板娘欣慰地笑着，看向商羽的眼中满是慈爱，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她就坐下来和祁璟韬聊天。
祁璟韬不善于应付这种场合，但老板娘很随和，让他不觉得尴尬。
“小伙子，我看你也快三十了吧？有对象没？婶儿给你介绍一个？”
“不用了，谢谢婶儿。”
……
雨逐渐停了，祁璟韬的酒气也去了不少，他拍拍商羽：“还能走吗？”
商羽抬头十分迷茫地扫了一圈，一个激灵，拿出手机扫码就要结账，发现他已经付过了。
“婶儿，那我们走了哈！”商羽调整了一下，没那么晕了，就站起来往外走。
“要得！有空再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