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药篱时,谢云蘅将染血的襦裙浸入苍术水中。铜盆里泛起细密血丝,她忽然顿住——案头那罐朱砂粉,分明比晨时少了半钱。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她不动声色碾碎一枚艾丸,青烟腾起时,袖中滑出三枚银针。药柜第三格原本叠成方胜的桑皮纸,此刻边缘翘起半寸。窗外老槐树上,宿鸟惊飞。
\"阁下既对《肘后备急方》感兴趣,何不掌灯细观?\"她忽然开口,指尖银针没入窗棂缝隙。黑暗中传来衣袂破空声,瓦当上积雪簌簌而落。
待确认来人远去,谢云蘅掀开药柜暗格。羊皮卷上的脉案墨迹犹新:\"己卯年霜降,琅琊王氏七子,症见尺脉涩如刀刮...\"她指尖抚过\"琅琊王氏\"四字,忽然将案头五石散残渣扫入陶瓮。
白鼠在笼中躁动不安。她看着啮齿类动物渐渐僵直的四肢,突然想起马文才腕间那抹不正常的青紫。烛火爆开灯花时,她蘸着朱砂在宣纸上勾画:乌头属金,钩吻属火,雷公藤...笔尖忽然停在\"龙脑香\"三字上。
窗外传来夜枭啼叫。
谢云蘅解下五色缕系在门环,转身从后院矮墙翻出。月光漫过谢氏祖坟的残碑,她跪在生母墓前,忽然发现供桌上的香炉竟有温度。青灰中混着鎏金香屑——这是建康城永昌寺特供的迦南香。
\"谢娘子好雅兴。\"阴影中走出玄衣青年,马文才把玩着染血的忍冬叶,\"夜半扫墓,是为消食还是...祭毒?\"
谢云蘅反手握住袖中银针。她注意到马文才腰间新换的玄铁剑,剑穗竟系着道家太乙符:\"公子若真怀疑我下毒,此刻该躺在冰棺里。\"她忽然抬手指向东南,\"三里外有株百年杜仲,树皮可暂缓牵机毒性。\"
马文才逼近时,她闻到极淡的龙涎香气。这种帝王专用的香料,不该出现在士族子弟身上。\"谢氏祖籍陈郡,\"他剑鞘挑起她下颌,\"为何迁来会稽?\"
夜风卷起纸钱,谢云蘅忽然轻笑:\"马氏祖训'朱雀不栖寒枝',公子不也在荒山野坟流连?\"她话音未落,马文才剑锋已抵住她咽喉。月光掠过墓碑,他忽然瞳孔紧缩——青石板上竟刻着半阙《黄庭经》。
剑锋偏转三分,谢云蘅趁机将药粉撒向空中。马文才屏息后撤时,见她素手轻扬,五色缕在月光下泛起奇异光泽:\"公子可知,这五色缕除了避毒...\"她身影渐隐在雾中,\"还能引雷?\"
惊雷炸响时,马文才剑尖挑到片残纸。借着电光,他看清那是半张婚书,女方姓氏处赫然写着\"琅琊王氏\"!
暴雨倾盆而至。谢云蘅跌坐在祠堂暗室内,手中《黄庭经注》簌簌作响。泛黄的批注页上,她终于看清那行小楷:\"嘉平三年,王谢联姻,陪葬玉韘朱雀纹...\"
远处传来破门声。她将经卷塞入先祖牌位暗格,转身时撞进一双浸着寒意的眼眸。马文才湿透的襕袍下摆滴着血,掌心托着块残缺玉璧:\"谢娘子可认得这个?\"
烛火摇曳,谢云蘅看清玉璧上刻着的四象星图——与她腕间五色缕的纹路,竟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