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孤树的内部?”林式昭伸手轻抚身旁光滑的木质表面,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感觉没什么特别的。”
他俯身钻入洞中,眼前豁然开朗。一条螺旋式的阶梯从一角盘旋而上,内壁深紫色的纹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某种古老的秘密。底层的角落里,摆放着桌椅和书籍,一切井然有序,仿佛曾有人在此居住,精心布置过这一切。
梧桐走到洞内中央,仰头望去,不禁惊叹:“哇!真高啊!”
从底部向上望去,螺旋阶梯层层叠叠,仿佛直通天际,令人目眩神迷。
“要爬楼梯?”沙思思面无表情,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情愿。
已经踏上几层阶梯的寒零露回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也可以用飞的,没人逼你走这条路。”
“你说得对。”沙思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显然不想与她争辩。
阶梯狭窄得连两人并肩而行都显得拥挤,脚步落下时,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随时会断裂。六人只好排成一列,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登。
没走多久,队伍最前方的寒零露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左手边的树壁:“你们看,这好像是一幅画?”
林式昭闻言,将灵气凝聚于双眼,黑暗中,树壁上的壁画逐渐清晰。那壁画规模宏大,从斜角望去,只能窥见一角。
“得绕到对面去,这里看不清楚。”赵睦探出头,尽力向上张望,但很快便放弃了。
一行人顺着螺旋阶梯缓缓上行,许久才来到壁画的对面。
抬头望去,壁画中央屹立着一位俯瞰众生的君王。他头戴冕旒,身披龙袍,一手负于身后,一手高高举起。身后是巍峨的殿堂,身前是浩荡的沙场,百官静候其侧,千军列阵待命。
虽不见其面容,但那磅礴的君威已跃然画间,甚至超越了进入空神境时那柄王权之剑的威压。
“这是用剑雕刻出来的。”林式昭低声说道。
“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赵睦盯着壁画看了半天,却看不出任何端倪,忍不住转头问道,“喂,你怎么了?”
林式昭面色苍白,额角渗出几滴冷汗,他背靠树壁,勉强支撑住身体:“你感受不到吗?这宛如惊涛骇浪般的剑意!”
他天生剑心,对外在剑意极为敏感。当第一眼看到那壁画时,汹涌如洪水的剑意便将他卷入其中,仿佛一叶扁舟在巨浪中挣扎,唯有周身的剑气勉强护他周全。
在他的眼中,壁画逐渐变化。画中的君王指挥千军万马征战沙场,擂鼓震天,血花飞溅。身后的官员被斩,庙堂间新人涌现。一国的疆土不断扩张,最终在那君王的手中统一。
“真是个恐怖到无法想象的人!”林式昭心中震撼,不知该如何评价这幅壁画的作者。那人对剑的掌控已臻化境,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由天执剑,令人叹为观止。
“感受不到,话说你没事吧?”赵睦摇了摇头,有些担忧地问道。
林式昭从剑意中挣脱出来,长舒一口气:“多亏你,没事了。”
他余光瞥向寒零露,果然,作为几人中另一个主修剑道的人,她也感受到了那股磅礴的剑意。只见她双唇微抿,脸色苍白,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好在她手中的玉剑似乎有静稳心神的作用,剑身流淌出的玉白色气流缓缓沁入她的体内。
“继续走吧,去下一幅画的对面。”寒零露的声音略显沙哑,但眼神依旧平静如水。
“所以说,刚刚那幅壁画是什么意思?一大群人围在一起聚会吗?”梧桐挠了挠头,满脸疑惑。
“这你也看不懂?”赵睦忍不住笑了,“那是一位君王点兵点将的过程。”
“君王?是什么职业吗?”梧桐眨了眨眼,天真地问道。
“嗯?”赵睦一愣,“灵族难道没有‘君王’这个词?还是说在你们的语言中没有类似的表达?君王,就是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将百姓视为自己的子民。”
“这样啊?”梧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也不太精通人类的文字,大部分都是圣树爷爷教我的。不过照你这么说,灵族确实没有这样的词哦!我们灵族是一个相亲相爱的大家庭,没有谁看不起谁,也没有谁把别人当手下。”
并非所有异族都对人类的语言文字有深刻理解。在七族中,除了异人族的文字与人类相近外,只有天使族的学习能力近乎完美,能够精通人类语言。其余各族对人类文字的了解,就像人类对异族文字的认知一样,只有极少数人才会深入学习。
走到第二幅画的对面,这一次,壁画并没有像第一幅那样剑意飞扬,而是以近似现代浮雕的手法,记载了那位帝皇的功绩。
一行人走马观花般地从第二幅画浏览至第九幅,这些壁画让原本冗长寂静的螺旋阶梯变得不再枯燥。七幅壁画大致记载了那位统一天下的帝皇的功绩,如开疆拓土、完善制度、开辟水道等。
终于,他们接近了起初望不到边的尽头,最后一幅壁画赫然出现在眼前。站在最后一圈的阶梯上,那股无可匹敌的剑意再次扑面而来。
林式昭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去。
依旧是那位帝皇,但这一次,他孤身一人站立在形似祭坛的四方玉石之上,仰望着天空。天空被几笔潦草的剑痕撕裂,黑沉的天色中,猩红的色泽覆盖在剑痕旁,仿佛上天在流血。那帝皇手握长剑,剑尖上还滴着不知何人的鲜血。
呼!
在剑意的笼罩下,林式昭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极剑式的状态,眼中的壁画开始变化。
黑色的雨点滴滴答答落下,沉闷的天空中似乎孕育着某种生命。碎片中的黑红轻轻颤动,一道贯穿天空的白色闪电划过,紧接着,一声宛如天崩地裂般的惊雷炸响。
只见那位帝皇一手捏起,天地震动间,山川河流化作流光冲入他的手心。九条盘旋的金龙从远方而来,缠绕在那柄象征帝威的权剑上。
金光灿灿,却透着一股悲凉,鲜红的气息逐渐散去。三尺剑刺入手心,九条金龙化作边框,待金光尽去,一幅天下无双的王图便被他攥入手中。
冰凉的黑雨轻轻拍打在脸上,林式昭恍惚间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双手。从天而降的血如同颜料般涂抹在手心,雨滴在血中跳跃,不一会儿便积成一滩黑水。
这是……进入了壁画的世界?
轰!轰隆!
低沉的闷雷在耳边轰鸣。
回过神来,林式昭向那祭坛望去。鲜红如纱,衣袍色褪。孤高的帝皇将那张王图轻放在祭坛玉石的正中,他转头回眸,壁画中未曾雕出的脸庞清晰地展现在林式昭的眼前。
那男人并不像想象中那般无情孤傲,他的眼中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他仿佛能看见站在这里、不知多少年后看到这幅壁画的人,嘴角微微上扬,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喂!你说了什么?
林式昭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悸动,仿佛有人用手紧紧拧住他的心脏,让他痛苦得几乎无法呼吸。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位帝皇的衣襟,一步步靠近,但周围的一切却在不断后退,逐渐模糊。哪怕他奋力奔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距离越来越远。
为什么?为什么?
转眼间,他又回到了螺旋阶梯上,伸出的手臂无力地垂落,拍打在大腿一侧。
他猛地抬头,胸腔中涌动着一种从灵魂深处抽离出的痛楚。
视线模糊,壁画也变得朦胧浅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