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钜独自留在杭州,他对罗元元的不辞而别并不感到惊讶,他知道韦桂忠和马瑞文到上海去了,那么罗元元肯定是尾随他俩而去。这小妮子听说上海要打仗,非但不会逃避,反而极力往上凑。
李程钜每天只能通过报纸来了解上海的战事。
这段日子里,报纸上字字句句又是悲愤又是惨淡,看得李程钜心头热一阵冷一阵。从报纸上看,此时血色虽笼罩了上海,但中国军人站到了老百姓前面,拿起枪,扞然保护着同胞。
李程钜拿着报纸自言自语道:“该当如此!我们中国人绝不能让日本鬼子欺侮了去。”
上海的战事愈演愈烈,弄得杭州的街头巷尾也在谈论起上海的战事来了。这时候李程钜才开始担心起罗元元他们来,按理说去了这么多天,早该回来了,可是却左等右等不见三人的踪影。这一天夜里,李程钜披件衣服跑出弄堂团团转了一圈,想去打探消息又无从着手。
李程钜茫茫然,又回到客栈里,守到清晨,才能去外面买一份报纸来看。
李程钜一夜未睡,泛着困,但报纸一到手上,他马上困意全消。
今天报纸上的的大标题是“日军空袭上海南站,百名候车市民死伤惨重”。
李程钜只觉脑中被猛一刺,握紧报纸再看一遍,并读了出来:“日军轰炸上海南站!”
李程钜走出客栈,仰望天空,一片开阔,云海连绵。客栈后方有两个大农庄子和水田。田地已荒废,前方还有一片未开垦的,高低不平的矮丛,都是密密长长的杂草。
这里是杭州,离上海不远,李程钜意识到,这里也已经不**全了,他看到远处的流火和硝烟,是几天都没散的。他虽身在杭州,也时时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那天,韦桂忠等人离开了上海警备司令部,想到法租界去找凯文乐森,路上却遇到了一些麻烦。
他们从悦来客栈出来,刚走没多远,就遇上一支国军部队在反击八字桥的日军。部队在法学院和虹口公园处遇到了日军的顽强阻击,进展非常艰难。
马瑞文一听说,不等谁招呼,马上冲到了阵地前沿。
韦桂忠刚要喊,马瑞文已经跑出去几十米。韦桂忠只好追了上去。
“你们是什么人?”一位国军少尉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别废话,我是专来杀日本人的。”马瑞文翁声翁气地说。
“杀日本人?说得漂亮,可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日军的奸细。”
“放你妈的狗臭屁!你才是日本奸细。”马瑞文一下子就火了,大骂对方一句。
国军少尉把枪对准了马瑞文:“放老实点,否则对你不客气!”
韦桂忠见闹僵了,急忙解释道:“这位兄弟,我们真的是来杀日本人的。我们在虹桥一带就亲手杀过几个鬼子,张治中将军还接见过我们。”
韦桂忠扯出了张治中的大旗,把所有人都镇住,那个国军少尉赶快向营长报告。
不一会,一位国军少校来到面前。
“李成喜,你搞什么明堂?”营长一来就先对少尉吆喝了一声。
“报告营长,这两个不明身份的人擅闯战场,被我拦下来了。”
营长转向韦桂忠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专杀日本鬼子的中国人!”韦桂忠回答。
“哟嗬,口气不小嘛,说说看,你们是怎么杀的日本鬼子?”
“给我一支枪,我马上杀给你看。”
“张将军接见过你们?吹牛的吧。”
韦桂忠便把这一天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营长。
营长高兴地跟韦桂忠握了握手,说:“果然是杀鬼子的好汉,幸会幸会。我姓孙,是这支队伍的最高长官,如果不嫌弃的话,欢迎两位好汉加入我们队伍,一起杀鬼子。”
“正有此意。”
“好!我们部队现在进攻受阻,你们帮帮我收拾一下对面的小鬼子。”
韦桂忠说:“我们既然已经来到战场上,就绝不会当缩头乌龟,孙营长请分配任务吧。”
“现在,我的对面有一个日军中队,你看看怎样才能迅速地消灭他们。”
韦桂忠看了看地形,说:“我不是什么军事家,不过,我觉得这么硬打不行,得往后退五百米。”
孙营长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攻击前进,才占领了这个地方。”
“可是我们现在在这里却不好施展手脚,不能有效消灭鬼子,鬼子的防御力量很强大,我们想要再攻击前进,困难重重。这样相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那你说怎么办?”
“既然攻不过去,不如退一步,想办法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想法不错。”
“我们身后五百米有个阵地,那里才是个消灭鬼子的好地方,那里只有五十来米宽,而且又有二三十米的高差,居高临下,那个地形最有利我们消灭鬼子。我相信只要我们一退,鬼子一定会紧追不舍,我们就在那里给鬼子迎头痛击。叫鬼子进入那里后就再难向前半步。”
孙营长看了看地形,点头说:“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们马上退到那里去,依托那里才好有效消灭敌人。”
孙营长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兵力部署方面,那个地方比较狭窄,兵力多了也展不开,所以每次上去一个排就行了,打退一次鬼子进攻换一个排,换下来的休整补充后准备第二轮。我们就以那个阵地为核心,跟鬼子拼命,就算一命换一命,也能有效地消灭鬼子的有生力量。”
“那个阵地太狭窄了,就怕鬼子不按我们的计划来打。”营长有点担心地说。
“我估计鬼子一定全力进攻我们的主阵地,因为这帮鬼子现在狂得很,我们做仗着火力优势,从来不把中国军队放在眼里。一旦遇到阻击,就会拼命地攻击阵地。只要我们指挥得当,完全可以在这里跟鬼子拼一下。我们可以把预备队摆在阵地两侧,除了轮换方便之外,万一小鬼子突破阵地,也可以以两侧突然侧击的方式打小鬼子一个措手不及,夺回阵地。”
“这个主意不错。”
“不过,这个计划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韦桂忠不无担忧地说。
“还有什么问题?”
“大家请看,我们把阵地设在这里,从局部来看,的确是很有优势,但是,如果从整体上来看的话,优势并不明显。我们的阵地前面,是一片两公里长,半公里宽的开阔地,鬼子可以很从容的在这里设立指挥部和炮兵阵地,如果我们后撤五百米,鬼子正好可在我们现在的这个位置集结进攻部队。鬼子如果突破至阵地两侧攻击我们的话,会给我们造成很大的麻烦。”
孙营长说:“其实对我们威胁最大的还是鬼子的炮火,鬼子对我们开炮,我们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硬扛,这样会对我们造成很大的伤亡。”
韦桂忠进一步分析道:“我们这么打的确要付出很大的牺牲,但是,鬼子也必然付出沉重代价。因为鬼子也有无法避免的弱点,他们进攻宽度也不够宽,这种地形,决定了他一次进攻所能投入的兵力有限。鬼子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一个小部队在前面冲锋,后面跟着大部队,不顾一切的往上冲,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突破我们的阵地。”
“鬼子很有可能就这么干。”
“那就要考验我们的部队有没有血性了。”
“这一点不必担心,我的部队没有命令谁也不能后退,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敌人杀死,要么被敌人杀死。”孙营长很硬气地说。
“那就好。我们后退,就是为了腾出一片开阔地让鬼子做集结地,这地方离我们阵地五百米左右,距离刚好,是鬼子唯一可选的集结地。由于我们没有远程炮火,所以到时候,鬼子一定会把指挥部,炮兵阵地和所有的进攻部队都放到这里。这个计划的最关键部分是,我们部队撤退的时候,留下几个人偷偷埋伏在这里,等鬼子的指挥官集结队伍的时候,突然出来,一枪击毙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同时扔几颗**把炮兵阵地给炸了。那时候,他的部队会有短暂的混乱,我们马上带领部队全线反击。”
“可是,这几个人肯定就是有去无回了啊!”
“打仗嘛,总得有几个人去做敢死队员。说白了,我们依托有利阵地阻击敌人,只是一个铺垫,最终的目的还是灭掉他的最高指挥官。只有给敌人造成一定的混乱,我们才能乘胜攻击,一举消灭敌人。”
孙营长沉吟了良久。
“打仗肯定是要死人的,就看怎么个死法,看谁能自己少死人却打死对方更多的人。”
“我愿意留下!敢死队员算我一个。”马瑞文首先表了态,而且用眼睛的余光斜着看了一眼那个国军少尉。
那个叫李成喜的少尉被马瑞文的眼光深深剌痛了心脏,也往前一站说道:“我也愿意做敢死队员。”
于是,营长终于下了决心,挑选出七名敢死员,跟马瑞文一起埋伏。并叫人在当前的阵地挖了八个隐蔽坑。
结果,这支国军部队用这种办法,诱敌人上前,从而歼灭了一百多名日军。
而马瑞文在袭击日军军官得手后,迅速冲入敌人阵营里,与鬼子肉搏,在杀死两个鬼子后,自己也躺倒在地,用鬼子的尸体压在自己身上。
不一会儿,国军的反击部队就攻到了这里。日军仓惶退走。
韦桂忠在战场上找到了马瑞文,马瑞文虽然浑身是血,其实却毫发无伤。
马瑞文傻乎乎地笑着:“队长,我真的还没死吗?”
韦桂忠拍了一下他的头说:“瞧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连阎王爷都懒得收你。”
“那就好,只要阎王爷还不收我,我就继续杀鬼子。”
“这回够本了没有。”
“够本了,我亲手毙掉了一个日军军官,还砍了两士兵,够本了。”
“够本了就跟我回去。”
韦桂忠最终拉着马瑞文离开了八字桥,急忙赶往法租界,去找凯文乐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