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官由重庆飞回桂林。
作为桂林人,白长官心里也装着桂林的安危。毕竟,桂林不仅是他的老家,也是他发迹的地方。作为桂林行营主任,他为桂林的防守问题进行过多次协调和部署。
白长官对同僚们说:“薛长官在长沙能守七年,难道我们桂林守不了一年?按照蒋委员长的意思,桂林至少要守三个月。而我认为,只有布置得当,人人用命,桂林守一年也不在话下。只要我们能坚守一年,抗战形势就会发生重大变化,现在,日军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白长官的信心也是有缘由的。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大量文化界人士从**等地辗转来到桂林,使桂林成为了中国抗战的文化名城。特别是美国第十四航空志愿队,也就是陈纳德麾下的飞虎队也来到了桂林,飞虎队把位于桂林市西南的临桂县秧塘机场作为空军基地之一。这就大大增强了桂林的防空力量。
而且,白长官明白,只要陈纳德的飞虎队还在桂林,蒋委员长就不可能做放弃桂林的打算,请中央军协防桂林的计划就可以顺利实现。
作为桂林人,白长官知道,桂林城有天然屏障,日军想要攻占桂林,肯定不能忽视桂林的地理环境。桂林的北面,有越城岭、都庞岭和海洋山等三大山脉,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都庞岭在东,海洋山在中,越城岭在西,这三大山脉均是南北走向。这一片山地,山高路险,原始森林密布。这种地形不适合日军大兵团作战,他们的火力优势就会被俏减。
越城岭俗称老山界,主峰猫儿山海拔高达两千一百多米,是华南第一高峰。猫儿山是漓江的发源地,海洋山是湘江的发源地。这一片大山里,大部分道路险峻难行,但在三座山脉之间,有海拔较低的狭长谷地,同时也有很多隘口,我军可以依托这些隘口,有力打击来犯之敌。
作为革命军副总参谋长的白长官更是知道,桂北地形复杂,河流山脉纵横,对于机械化部队作战有很大的难度。日军第十一军之所以能横扫长沙衡阳,靠的就是他强大的机械化部队。相信日军第十一军的司令长官横山勇不会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
白长官回到桂林,认真考量了这些问题,第二天,他就召开了军事会议。
白长官神情悠然地说:“诸位,日军第十一军正在全力攻打衡阳,目前衡阳城里只有一个军万把人,衡阳失守那只是时间问题,对于下一步战局,大家有什么想法。”
看白长官的神态,并不是在谈论军事,倒像是家里即将来客人了,讨论如何招待为好。
已年逾花甲的冯元将军也淡然道:“白长官回到桂林,这就是给我们带回来一个很明确的信号,桂林即将迎来东洋客人,那我们就摆下大宴,接待客人呗。”
冯军长的参谋长分析说:“衡阳失守,日军第十一军下一个目标就是桂林。日军在衡阳集结了六个师团十几万人,攻打衡阳并未受到太大损失,日军第十一军十万人的兵锋即将指向桂林。目前,我桂林守军只有两万人,形势非常严峻哪!根据日军第十一军司令长员横山勇的性格,估计半个月内就会向桂林发起进攻。”
参谋长的话激起一些反响。
“这么快,不会吧?一场大战下来,至少需要休整一两个月,部队才能恢复战斗力。日军至少还得两个月后才能向桂林发起攻击吧?”
“不!”参谋长斩钉截铁地说,“第十一军是日军唯一的一支真正意义的野战机动部队,司令官横山勇为人狡猾善变,而且他贪功冒进,好大喜功。在长沙第三次会战时,就是横山勇急躁冒进,才撞入了薛长官为他设的天炉堂中,吃了一场败仗。但是此人并未改变冲动的性格,从此次衡阳战役来看,他仍然是那么狂妄冒进,目空一切。他们攻下长沙之后,只过了四天,马上下令攻打衡阳,并信誓旦旦地说,十天攻下衡阳,可见他求功心切。尽管十一军在衡阳没有实现十天攻下衡阳的战略目标,苦战了一个半月才拿下衡阳,算是摔了个跟头,但是,横山勇仍对外宣称,第十一军仍是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以他的性格,很可能变得更加积极更加凶残地进攻桂林,以早日打通陆上交通线。”
老将军冯元军长说:“没错,参谋长分析的没错。我们要早做准备。”
参谋长进而说:“所以,我认为,除非日军大本营要处分横山勇进攻衡阳不利的罪责,否则的话,下个月,桂林必将暴发大战。”
冯军长手下爱将韦峰师长说:“好!来就来,打他个王八羔子,难道我们还怕他不成?”
冯军长慨然道:“韦师长说得好!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韦峰师长扬起一副浓浓的剑眉凛然道:“参谋长,说说我们的应敌之策吧。”
“在这个问题上,我军能做的其实并不多,只有加强守备,据险而守。但是,我们也并不是束手无策。我的想法是,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首先肃清桂林境内的日军。”
此话一出,又是举座震惊。
“这么说,日军已经进入桂林地区?”
韦峰师长严肃地说:“没错,日军不仅进入桂林地区,而且已经派特工人员潜入桂林城。我的手下已经遇到一些日军特工。”
“怎么样?抓到那些特工没有?”
“没有,打死了。”
参谋长也很严肃地说:“据前方报告,有一支日军联队已经进来,他们直插到全县与兴安之间。横山勇的意图很明显,率先派一支突进联队进入桂林地区,到处烧杀抢掠。打乱我军的布置。这支日军突进联队装备非常精良,而且骄狂得很,他们进来之后,如入无人之境,只遇到了游击队的一点点骚扰。现在,这支日军联队就龟缩在桂林北部山中。我们有必要派出精干力量,先肃清了他们。”
冯元军长说:“是该这么做。要不然,日军以为桂林守军都是吃素的。”
白长官悠闲说道:“对于小股日军骚扰,派一师去对付就可以了。我们要做的第二件事是尽快摸清日军进攻桂林的进兵路线,早作应对之策。”
参谋长继续说:“我们综合各方面的情况后认为,日军最有可能进军路线是这里!”参谋长把指挥棒指向军事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所有与会人员的目光都集中到那里:全县!
“对!从衡阳进犯桂林的日军,最有可能选择的突破点是全县!”
白长官意味深长地问众人:“我们用什么办法防守全县?”
冯军长有些为难地说:“白长官,从目前桂林的兵力布置,守桂林城尚且不足,哪有兵力派出去扼守全县啊?”
“是啊,我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众人应和。
“日军进犯桂林,全县首当其冲,必须得有一个强有力的部队驻守全县。”
“全县若失,桂林就门户大开了。”
“怎么办,该能帮我们守住全县?”
这时,一直看着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而自己一言不发的白长官才慢悠悠地说:“这个请大家放心,我已经有了安排,请中央军的第九十三军进驻全县,先挡一挡鬼子的兵锋。九十三军军长陈牧农,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是一个典型的天子门生、贴身侍卫和御林军出身的高级将领。有他带兵防守全县,至少能让日军在全县停下来几天吧。”
“好好好,白长官果然高明。”
“参谋长,说说桂林城防布置吧。”白长官又淡淡地说。
白长官之所以做出这副悠闲的姿态,就是为了让桂林的各位将领们相信,一切尽在其掌握之中。此番敌情,不足为虑。
参谋长说:“城防部已经发布了两次疏散令,但是效果并不理想,许多老百姓老是不愿意疏散。我看有必要再发布一个强制疏散令,让全城百姓马上向柳州以南地区或桂林周边山区疏散。我们三十一军负责城外布防,四十六军主要布防城内,构筑阵地堡垒,实行焦土抗战。”
白长官信心百倍地说:“对!我们就来一次焦土抗战,让日军有来无回。横山勇不是狂妄吗,让他尝尝狼兵锋利的狼牙。”
白长官主持的军事会议结束后,各部马上进行了战斗动员。
中央军第九十三军军长陈牧农也领命带兵进驻全县。
九月十一日,日军第十三师团抵达黄沙河。驻守黄沙河的第九十三军一个加强团稍加抵抗,便撤回全县。日军向西南进犯抵达双桥村,当地守军仅仅抵抗了十分钟,也撤退了。九月十三日,日军第十三师团第十四联队第一大队第二中队在宫本学大尉的带领下向全县县城发起进攻。对此,第九十三军放火焚烧粮食以及军火后逃之夭夭。一支号称劲旅的中央军,几乎一枪不放、自毁辎重而逃跑。
白长官听闻全县失守,拍案而起,“这个陈牧农该杀!”
生气归生气,但白长官却不动声色,马上下令再次召开军事会议,重新调整军事布置。
当桂林城防司令部派车到兴安大榕江接陈牧农的时候,他的参谋人员曾规劝他不要到桂林参加会议。参谋人员说,韩复渠就是因为参加军事会议被当场逮捕而后枪决的。可陈牧农自恃“天子门生”,他不怕。
他不怕,还有另一个原因。因为蒋介石给他的命令是在衡阳沦陷前死守全县,而在衡阳沦陷之后,可以退守到严关、兴安大榕江一带作持久的抵抗或者直接进入桂林参加城市保卫战。蒋介石的这个作战命令是通过画地图而下达的,与实际情况相差太大。第四战区也曾对陈牧农的作战计划提出过修改意见,可陈牧农根本就不听,他认为,第四战区参谋部的建议也未必正确。
于是,他堂而煌之来到桂林城防司令部参加了白长官召开的军事会议。没想到一走进会场就被下了枪,抓起来。
陈牧农大叫:“为什么抓我,我有什么罪?”
“一枪不放就把全县拱手让给日本人,你难道还不知罪吗?”白长官威严地骂道。
“我没有罪,我执行的是蒋委员长的军事命令,我有什么罪?”陈牧农还是很狂妄。
白长官没想到这家伙竟还这么有底气,一时也有点懵了。
他马上调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把九十三军调来保卫桂林首先是张发奎申请的,后来白长官也向蒋委员长提了这个要求,于是,蒋委员长就答应了。可是,陈牧农带兵进入全县时却是有条件的,张发奎这个有名无实的战区司令根本就指挥不动他。张发奎也就懒得管了。在视察完全县的防守之后,张发奎就口头答应陈牧农在全县不守之际可以节节抵抗,南撤至兴安附近。九月十二日,蒋介石也曾经致电张发奎,称九十三军留一部坚守全县,不得已时节节抵抗,支持两星期以上时间,主力转移桂柳方面。
事情很快就调查清楚,白长官一看调查情况,拍案而起:“原来是仗着自己是天子门生,竟敢抗命不遵,此人不杀,天理难容!”
冯元军长陪着小心问:“白长官,怒归怒,你真要痛下杀手吗?”
白长官冷笑道:“哼!这家伙得了蒋委员长的电文命令,就有恃无恐了,就可以抗命,为所欲为。这种人不杀,以后就谁都可以在战场上抗命了。更为可恶的是,居然烧掉战略物资,罪不容诛。今天他落在我手里,就算他手中有这些电文和命令,也救不了他的命!”
参谋长陪着小心说:“有蒋委长罩着,恐怕我们动他还得小心点。”
白长官却很有把握地说:“这小子虽是天生门生不假,但是他太没有眼力界,太胆大妄为,这是给委员长上眼药,估计委员长这欠也被气得不轻,所以这次蒋委员估计也不想救他了。”
“那敢情好,只要委员长不罩着他,陈牧农这次就必死无疑。”
白长官进一步解释说:“你们仔细研究蒋委员长的电文命令就明白。”
“哦?这其中有何奥妙,请白长官明示。”冯军长府首请教。
白长官微微一笑说:“从电文命令来看,蒋委员长让他节节抵抗之后,再南撤到兴安,但这并不是让他不抵抗就放弃全县。抵抗程度如何与没有抵抗,那是两个根本性质不同的概念。陈牧农这头蠢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就等于是自己将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白长官号称小诸葛,揣摩上司的心思自然更有独到之处。小诸葛果然没有猜错,在陈牧农被扣押三天之后,总统府发来回电,同意白长官对陈牧农的处理意见。换句话说,蒋介石也发了雷霆之怒,命令把陈牧农就地枪决。
收到总统府的回电,虽然结局在意料之内,但是回复速度之快,还是令人小小的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