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苏婉宁坐在床边,双手轻轻地给墨景栎后背上,那看起来很是狰狞的伤口上药。
她尽量将自己的动作放得轻一点儿,再轻一点儿,“墨景栎,当时你为我挡剑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墨景栎毫不在意的摇摇头,“怎么会,当时真的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苏婉宁知道墨景栎在逞强,那么深的伤口,怎么会不疼?
她眼眶发酸,险些又掉下泪来。
“对了,你是怎么从火场里逃出来的?”
苏婉宁回想起了那天的场景,她亲眼看着墨景栎被一人多高的火苗吞噬了的。
墨景栎解释道:“那天也是多亏了大天师的帮助,是他将我从火堆里救了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身,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你应该还不知道,就连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大天师与我的母亲,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夷国公主,他们两人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可惜了,母亲她终究是因大局所迫,不得已只能远嫁他国。”
“大天师救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的母亲。”
说到这里,墨景栎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他们明明是互相深爱着的两个人......最后的结局,却变成了阴阳相隔......”
苏婉宁不由得也叹息了一声,听了墨景栎讲的故事,不知怎的,心情都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
她随手摸了摸那枚光滑的血滴子,这倒是叫苏婉宁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墨景栎,你要当皇帝吗?”她一脸严肃地问。
墨景栎闻言,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
见小宁儿一脸的严肃,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后才回道:“其实我对皇权并没有什么欲望,但如果你想让我当......”
墨景栎的话还没说完,苏婉宁就一脸欣喜的打断了他,“那你不要当皇帝了好不好?”
“我想去闯荡江湖,那该多自由。”
墨景栎哑然失笑,伸出手,摸了摸苏婉宁的小脑袋,语气轻柔,满脸的宠溺:“好好好,我不当。”
“陪你一起闯荡江湖。”
......
三日后,紧紧封闭着的宫门终于重新打开了,从层层的宫墙内传出来太子谋权篡位的消息。
太子墨永城被关在一亮囚车上,从皇宫一路被拉到了城门。
沿路上不停地有百姓朝着他扔烂菜叶,臭鸡蛋,众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鄙夷。
墨永城呆呆地蜷缩在那辆狭小的囚车上,双眼都失去了焦距,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去躲避。
这一刻,他好像忽然明白了曾经对墨景栎做的那些事,是多么的可恶。
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如今那个被群嘲,被众人嫌恶的人变成了他自己,他才忽然间懂了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真的很蠢。
可惜为时已晚,大势已去,任凭他心中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囚车离城门越来越近,墨永城被几个壮汉从囚车中推搡了出来,那些人动作甚是粗鲁。
明启城的城门是那般的高,那般的宽,曾几何时,他自己无数次地站在这座高大巍峨的城门上俯瞰。
如今却只能像现在这般,脖子需要仰起一个很大幅度的弧度,才堪堪能望见城门上随风飘扬的旗帜。
旗帜摇摆间,露出了城门上站着的两个人的身影。
墨永城定睛一看,那两人不正是他的六弟,和那个暖阳侯府家的大小姐——苏婉宁么。
墨景栎还是他记忆中的老样子,身姿挺拔,肩宽伟岸。
不过与记忆里不同的是,他那张原本从来不笑的脸,此刻嘴角边却淡淡地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他怀中紧紧地揽着苏婉宁,苏婉宁一身红衣,脸上画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浓系妆容。
绯红的唇色与她额间的花钿照相辉映,艳丽得叫人挪不开眼。
高台上的两人挨得很近,好像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墨永城离得有点远,根本听不清。
他再一次抬眸的时候,苏婉宁便朝他看了过来,红唇轻启:
“前太子墨永城意图谋权篡位,现当众伏诛,以儆效尤!”
墨永城苦笑了一下,虽然早就知道了是这个结果,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酸涩。
他被压上了城门下面正中央的行刑台上,又被人狠狠地压下了头颅......
停顿了一会儿,眼前忽然飞来一个黑色的东西。
“啪嗒”一声,那东西重重地砸碎在他的眼前,纯黑色的玉石碎片飞溅。
这是......天下人都想要占为己有的血滴子啊!
墨景栎怎么想的?竟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被砸成了碎片?
还没等墨永城反应过来,耳边又传来了那道清冷女声:
“今日在此昭告天下,世间没有什么所谓的圣陵,血滴子从此也不会再存在于世间!”
墨永城却忽然笑了,在临死之际,他只觉得自己十分的挫败,又十分的可悲。
“行刑!”
今日的阳光很大,大的有些刺眼了,四周也变得安静了下来,墨永城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
翌日。
在金碧辉煌的朝晖殿内,新皇正在进行登基仪式。
四皇子墨弘元直到自己坐上那把金光灿灿的龙椅之后,还觉得十分的不真实。
昨日太子被斩首,他原以为自己也会步了太子的后尘。
毕竟墨景栎小时候被众人凌辱,被太子欺负的时候,他虽没有与太子同流合污,但也不曾上前阻止。
他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六弟会把皇位如此轻易的就让给了他?
即便是今日这如此万众瞩目的新皇登基仪式上,也不曾看到六弟和那女子的身影。
墨弘元想不明白,但既来之则安之,皇位也是他梦寐以求的,试问哪个皇家子弟不想名正言顺地坐上这个位置呢?
看着眼前臣服在他脚下的百官大臣们,墨弘元终于找回了一点儿真实感。
他挥挥手,“众爱卿平身。”
.....
明启城外的一间小旅馆里,两个一身粗布麻衣的男女正在大快朵颐。
苏婉宁一边吃着大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朝墨景栎问道:“墨景栎,你既然是夷国公主的儿子,那你可曾去过夷国?”
墨景栎见吃东西吃成了一只小花猫似的苏婉宁,贴心地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方手帕,轻轻地拭去她嘴角的油渍,笑答:
“我小时候在皇宫里过得跟软禁没什么两样,自然不曾去过。”
苏婉宁眼睛亮了起来,“那正好,我也不曾去过,我听闻夷国以巫术蛊术闻名,听起来便有趣得紧。”
“我们一起去看看?”
苏婉宁怕墨景栎不同意,也不管自己手上还残留着鸡腿的油渍,拽着墨景栎的衣袖摇晃着。
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小嘴上泛着亮晶晶的油光,直叫人想凑上去亲上一口。
墨景栎眼神一暗,他也是那么想的,便也就那样做了。
飞快地探出头,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他的小宁儿一下。
“都依你。”
......
若干年后,江湖上一夜之间忽然出现了一个名为“天机阁”的杀手组织。
这个杀手组织隐秘得很,这个杀手组织不看钱,却只接那些暗杀罪大恶极,恃强凌弱之人的单子。
传闻中这个天机阁的头头是个女子,却有着千面。
有人说她是个美艳的年轻女子,有人又说她是个丑陋的老妪,还有人说她是个不男不女的人妖。
然而不管这个女子如何变换相貌,她身旁却总有一位带着银白色的鬼脸面具,默默站在一旁,给她递刀的男子。
苏婉宁看着眼前这张千万两的寻赏告示,偷偷地瞪了一眼身旁的墨景栎:
“都怪你,每次给我做那些丑了吧唧的人皮面具,你看看,现在竟然有人说我是丑陋的老妪......”
墨景栎笑着,拉过小宁儿,柔声安慰:“我妻子的美貌,怎能叫他人看见?”
谈笑间,苏婉宁的眼神暗了下来:
“手下天机阁的密探说,这里的首富竟然偷偷地还在做倒卖种女的生意,实在是罪大恶极,我今晚就要去会会他......”
墨景栎摸了摸她的头,并不阻止,小宁儿想做什么都可以,他会一直在她身后。
“好,你若杀人,我愿为你递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