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时间是公平的。在每个人身上流逝都是同样,时间是以为买不来的东西。空气和阳光现在反而可以,因为阳光房和空气净化器的存在,使得空气和阳光无价这个论点产生了松动。唯独剩下时间公平论还在坚挺。
而如今箫小小对这个论调也开始产生质疑。
箫小小捧一杯奶茶,奶茶还没有喝两口,四十分钟的约会时间就溜走大半。
箫小小感到震惊:“我做卷子的时候感到如日如年,怎么现在二十分钟过这么快?!”
箫小小简直要愤怒了:“我奶茶还没喝两口!”
容若忍笑,一本正经:“因为做卷子的时候,你一直在接受新鲜的知识点啊。”
容若轻松谈笑:“如果用记忆增长轮来解释,就是你在做卷子和听讲分析卷子的知识点的时候大脑的数据一直在更新和递增。新的知识点东西让你的主观感受变慢,所以会觉得时间流逝的很慢。”
“而你喝奶茶和与我分享你的生活的时候,基本是在重复一些东西。并没有有所增长,这四十分钟的相处时间,其实我们在一直在重复过往的举动。以往我们见面是如何,如何聊天,现在还是如何,一直在重复,重复就代表熟悉。熟悉区是时间黑洞。”
箫小小半懂不懂,隐隐约约有些懂得,于是反驳她听得懂的那部分:“我在上体育课的时候,也有重复长跑重复跳远重复热身,我依然觉得度日如年。”
容若吸一口奶茶里的珍珠,在嚼,问她:“那你是觉得体育课时间长,还是你最讨厌的数学课时间长。”
箫小小承认:“数学课。”
容若给了她一个‘你自行体会’的眼神。
箫小小噘嘴。
她说不过容若,但是并不代表她不生气。
她不理会容若,也看他,趴在奶茶店长形吧台上看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和烈烈的阳光。加冰的奶茶渐渐被晒的浸出水珠来,很快就把杯子下放垫着的纸巾渗透了一圈水痕。
容若对于小女朋友莫名其妙的生气感到莫名其妙。
他说错什么了吗?
怪不得容嘉嘉听到他有女朋友后,教他认错真言。
容嘉嘉说,女孩子最讲理,才不会莫名其妙生气,你要是不知小女朋友生气原因而武断判定她生气源自莫名其妙,那就要罪上加罪,罪加一等了。
他旁的话不信,可是容嘉嘉所言的,他还是信的。
女孩嘛,十三岁,二十三,三十三,心理年龄都是三岁。
这句话是沈柏良说的。
沈柏良说,认错真言要记好是没错,可是态度诚恳和态度敷衍,往往界限模糊,这种区分的权利完全掌握在女孩手上,对于另外一半十分不利。
究竟如何应对,沈柏良没有经验。
容嘉嘉要他‘自行体会’。
这要如何自行体会?从小到大,一切东西都有迹可循,指路人有范例,功课有教案,作态举止也有体态老师制定标准。
他从未自行体会过任何事情。
容若瞄一眼店中墙壁挂钟。明明刚刚二十分钟飞逝而过,而箫小小生气到他烦恼半天,居然才过了不到三分钟。
好吧,这是新鲜事物。接受新鲜事物,是放慢主观时间的命门。
如今,这命门到他手上。
容若放轻语调,小心凑近女孩,问她:“你......是不是生气了?”
箫小小头也不回,言语和表现截然相反:“没有!”
话语无形,可是她最后的咬字,明确在没有两字的后面加上了感叹号。代表生气。
容若对于这个答案显示在预料之内。
容若若是这个时候再坚持针对她生气与不生气这个问题进行辩论,只怕真的会罪上加罪。他想一想,决定顺着箫小小的回答往下说:“那,你不生气,为什么不看我?”
他卖个乖:“我不好看?”
他又凑近一寸。
箫小小依旧不看他,还往旁边躲了一躲,他进一寸,箫小小躲两寸。
这明显还是在气鼓鼓的状态。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容若记忆回溯,倒回刚刚她生气之前,他们俩只说了几句话而已。然后箫小小就飞快生气。所以生气原因应该在那几句话中。
容若从来不算是好学生,虚心求教这个举止重来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也不曾执行过。
如今他第一次执行,还有点小忐忑。
“你......是不是不高兴我之前说的话?”
若是他虚心求教的对象是他们学校的老师,估计老师都要感动落泪了。可惜眼前并不是他们学校的老师,并不知道这个行为如何新奇和少年。箫小小老师对此学生的提问显得很不屑一顾,也不乐意回答。实在是个坏老师。
“哼。”
她甩一句。依然不看她。把那张青春白皙的脸,倔强而勇敢的面向阳光。这个场面若是容嘉嘉看到,必然大惊小怪痛心疾首。
容嘉嘉必然要苦口婆心抓着箫小小科普紫外线对于皮肤老化的杀伤力和不可逆的恐怖。并且叮嘱不管有无阳光,都需要按时擦防晒,一日不可落下。
防晒,是终身的工作。
这种终身工作,除了容嘉嘉严格执行之外,全家上下包括沈柏良,都忘了个干净。
他今天也没注意。勇敢和箫小小一起迎接阳光。
箫小小看他一眼,本来想瞪他一眼,以表现自己实在是很生气。可是在偏头时候,却看到容若下巴磕在台面上,面对阳光,微微闭眼。
他短发柔顺,被店里空调的冷风吹得微微动作,偶尔一缕额发略过眉毛。他生的白,嘴巴红润,睫毛纤长,闭眼的时候,阳光在他的下眼睑处投下一圈如扇子那样的阴影。他今日穿白衫,牛仔裤。遥遥朝她走来的时候,当时和她一同等待容若的女孩们说,他就像影视剧和漫画中被作者精心描绘的校园男主角。
女孩说:这种少年,怎么走到现实中来了?
箫小小也不明白。
若是她现在打开一本校园青春漫画,对着容若展开,那么会不会发生容若被漫画收回剧情的画面呢?
他在发光,是阳光反射他白衫的光晕。
光晕衬他。
如漫画里的容若缓缓睁眼,对她露出温柔一笑。
容若说:“对不起。”
箫小小好一会都没说话。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低了:“对不起什么?”
容若微微笑,笑得阳光,爽朗。箫小小被这笑容闪地有些眩晕。
在这轻微的眩晕中,容若说:“我让你不高兴了。”
又讲:“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
“但是我家小小不是一个不讲理的姑娘,她若是生气,一定是有原因的。可是我却不明白,所以我很抱歉,要和你对不起。”
说完了,他看箫小小:“你应该生气,因为我连错在哪里都没有发觉。不是个合格的男朋友。但是我请你告诉我,我会改,不会再有下次,不会再让你生气。”
箫小小心里软成一片。虽然容若还不知道生气理由,可是她已经气消了。
气消之后,她就开始后悔。
明明今天和自己约会的时间就那么短,却还要把这么短的时间浪费在生气上。容若说自己不是不讲理的姑娘,简直是男朋友滤镜在作怪。
箫小小觉得,自己就是个不讲理的姑娘。
她甚至没有足够的理直气壮,去告诉容若自己刚刚生气的原因。
容若还在等,保持着下巴磕在桌面上的动作,偏着头眨巴眼睛看她。
箫小小抿嘴,不想说了。她不想就这这个问题纠结了,显得自己很小心眼。她想岔开话题,却又没有想到合理转换的问题。
她纠结到不行。
手指不自觉就搅在一起。
容若在桌底伸手,拉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温柔又耐心的把她交缠在一起的手指给松开了。松开后,他也不放,就这样握着,偏头看她笑。
箫小小脸红了。
彻底忘了自己刚刚生气的理由。
外面的风景,空调的声音,奶茶上的水珠,空气里的风,路人的脚步声,忽然一下子都静止了,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眼前只有阳光,和阳光下的少年。
箫小小回到家之后才感到懊恼:可恶,他居然用美人计。
......
容嘉嘉在看一部电影。
也不是认真的看,就是开着声音,然后做别的事情。偶尔路过客厅,就那么瞄一眼。
这部电影是几个美人联合偷盗的故事。电影片名翻译的俗,可是架不住里面几位各色美丽的女演员加盟。于是虽然故事老套毫无悬念,但是据说票房还不错。
这部片子在欧美上映的时候,容嘉嘉在曼哈顿街头一家影院门口路过,瞄过一眼这部片子的海报。
她并没有进去看这部片子。她匆匆路过。
时隔一年后,她才在家中打开了这部片子的点映。
容嘉嘉看到一幕,那长腿美女借故和男角色调情,实则为栽赃。以报复前男友的背叛和陷害。
她曾经看过评论,中觉这部片子过瘾,很大原因是美人联合,且毫无一人是恋爱脑。
容嘉嘉感慨:“美人是永恒不落俗套的主题。”
青铭听到,笑:“你是在自夸吗?”
容嘉嘉对这种变相的夸奖很是买账:“我接受你的夸奖。”
青铭失笑,又把思绪拉回到了手上的书本里。
这书本在容嘉嘉看来,是有一个空本子。
但是在青铭眼中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容嘉嘉无端想起‘无字天书’这个话来。
她想到当时沈柏良一脸凝重的表情,他第一次对她有如此的情绪,就连当初她和沈安良分手都不曾有过。
沈柏良很生气,十分生气。他质问她:“你知道不知道,那个白老师是什么身份?”
她不答。
但是沉默无意就是最直接的回答。
沈柏良的胸腔起伏越发明显:“你明明知道,容家所奉为何........”
他的愤怒令他脑子反应迟缓,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内心最直接的情绪和言明眼下的凶险。
“他承认过,在明亮的那个案子里,他出现过。他就是冲着明亮这个bug来的。”
沈柏良气到上头,用词开始恶毒:“你不会真的如此天真和一厢情愿,以为他是为了你而来的吧?”
“他若是真的如你这边牵挂他,他不会一口气就失踪十五年。我打听过,十五年前那个代课老师年纪就是三十九岁,如今,他还是三十九岁。时间在他身上起不了作用。他要么是灵鬼,要么是神。他是什么身份,你比我清楚。”
“他若是灵鬼,那他不可能有哪些能力。——我们不用猜,他自己承认自己的身份。所以,他若是灵鬼,反而好了。”
可是他不是,所以不好,极其糟糕。
沈柏良说:“他是神灵,只要是凡人,都应该敬畏。敬畏这词,有何组成,你该懂。”
敬畏,在词典中的意思是尊敬,畏惧。而尊敬,在词典中的意思是遵从敬重;畏惧,是恐惧,惧怕的意思。无论再如何往下拆分,都和爱意没有一丝的牵扯。
沈柏良说:“你怎么能爱他?你怎么敢呢?”
这一切对于容嘉嘉来说,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青铭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
容嘉嘉让他留下,他便留下。容嘉嘉对他说她会取消婚礼,他便说好。容嘉嘉要吃红烧肉,他便就去翻看菜谱。
他甚至和她聊当年,带着温和笑意数落她当年实在是个令人头痛的学生。
青铭又说:“但是我当时就相信,你会长得很好。你是个好孩子。虽然淘气一些。”
青铭说这话时候眉眼带笑,面露温柔。含笑看她,看得容嘉嘉也笑。她心砰砰跳,装困,小心翼翼埋在他怀里,慢慢搂紧他。青铭身材高大,显得她娇小一只,她在他怀里调整位置,几乎整个人都慢慢缩在他怀里。青铭以为她真的困了,于是轻轻拍她背,做哄她的手势。
容嘉嘉毫无睡意,她抱紧他,她闭眼,她脸贴着他胸口的衣料,听他心跳,有力,缓慢,规律良好。
这不是心动的节奏。
她的白老师,对她并没有心动。
此时,青铭在看无字书,容嘉嘉没有问,青铭也不主动说。
眼下即将黄昏,落地窗外略过一只飞鸟,从客厅看去,对面是比她所在的住宅楼更高的高楼。她看不到即将到来的落日,密封性良好的窗户也令她听不到眼前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
客厅安静,只有青铭翻书的声音。
青铭翻过一页书。
忽然开口:“有电话。”
他补充:“找我的。”
话音刚落。容嘉嘉的手机果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宋玉成。
容嘉嘉接起,宋玉成在电话那头说:“嘉嘉吗?白老师在不在?我找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