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洗澡出来,客厅的氛围就变了。
橘猫将军背着沈柏良,留了个后脑勺。
而至于沈柏良那边,更加是一脸的凝重。
这就非常非常的令容若困惑不已:什么情况,他还没来得及端出一副凝重的表情发表一下事态严重的情况出来,倒是沈柏良先给下手为强了?
容若一边用蛮劲擦头发一边困惑的问一人一猫:“什么情况?你们吵架了?”
橘猫将军没理会,沈柏良无语了半天才讲:“谁要和一只猫置气?我会和一只猫置气吗?”
懂了。
就是猫和人置气了呗。
容若问橘猫将军:“沈柏良得罪你啦?”
橘猫将军哼了一声。
看来这气不小。
容若的好奇心都被勾搭了起来:“我就是不懂了.......我就是洗了个澡的功夫,你是怎么凭着三言两语的得罪了将军大人的?”
沈柏良犹豫了一会,看了看橘猫将军,似乎在观察橘猫将军的态度才决定说不说。
结果橘猫将军不给眼神。
那沈柏良就说了:“送你回来的司机,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古怪?”
容若想了想:“没有啊......人挺好的。打表价格是五十九块钱。然后收了我一百块现金。挺好的。”
沈柏良:“......”
橘猫将军:“......”
沈柏良说:“就这个?”
容若说:“我当时没什么精力去管那个司机。”
橘猫将军懒洋洋开口:“那......你是怎么拦到这个司机的?这台风天,似乎出租车都不好打。”
容若说:“当时还没开始下雨呢。我从博物馆出来,然后就非常巧的拦下了。”
容若说的是实话。非常诚恳。
同时也非常诚恳的道歉:“是的,没错,我又逃课了。”
容若这一次的逃课明显是有所准备的。他还在书包里准备了一套换洗的衣服,逃课之后立刻换下了身上那身标志太强的校服。就是刚刚那身落汤鸡的造型。
然后,容若就发现了华点:“你要说古怪......我还真的想起来一个。我当时去博物馆的时候没换回来校服,我是预备着回家之前换的。我当时没打算回家。就没换。可是那个司机知道我是红星中学的.......”
不过这也不能算是古怪。
容若说:“我当时还背着书包。书包也是红星中学的啊。”
容若懒得再说。直接问:“到底怎么回事?司机有什么古怪吗?”
回答他的是橘猫将军。
橘猫将军懒洋洋的说:“那个司机身上......一股子的妖气。根本毫无遮掩。”
容若说:“会不会弄错了?我在回来之前,在博物馆呢。那也有个妖怪。”
沈柏良没好气:“那是个蛇妖。”
沈柏良没忘记补充两句:“现在说猫妖就这么理直气壮很平静了吗?我可没答应让你跑去找妖怪。”
“......”容若说,“这不是重点啊。”
沈柏良较劲:“那什么是重点?”
容若说不上来。
容若只好转移话题:“将军大人,你又不是妖怪,你是怎么闻得出来,那个司机身上的妖气的?”
橘猫将军说:“我现在寄生的身体是个动物。属于精怪。而且......一些原本的精怪和人是有屏障的。如果在平时,我确实是察觉不了。”
“平时?”容若挑出来关键字。
橘猫将军点头:“平时。因为有屏障。可是那个司机送你回来,入了沈柏良的范围圈。屏障给冲破了。”
橘猫将军一边说一边观察容若的表情变化,果不其然接受到了容若的吃惊。
橘猫将军也吃惊:“你不会认为,沈家能够做你们容家的掌灯人,就是个巧合吧?”
橘猫将军说:“......就是那种,沈家能做掌灯人,王家也能当,赵家也能聘请的那种巧合吧?”
这句话还挺调戏的。
若是换个第三人来说这句话,或者换做是某个电视剧剧情,基本这个就是个心机男孩。可惜说话的是个猫,顶着一个无辜冷漠的猫脸一本正经的问。
容若也就毫无办法了。
容若当然要摇头否认。
加辩解:“我就从来没想过这事.......”
......
“呵呵。”橘猫将军说,“看看,从来没想过这事。”
......从来没想过这事,可以解释成很多种意思。比如说......觉得这不重要,根本不关心到底谁是掌灯人,也不管什么契合度的问题。第二种嘛......觉得这事谁来都行,替代性高。所以这个掌灯人不满意不要紧,容若后备人选很多。结果容若误打误撞的,觉得沈柏良还算是靠谱。就先留用了。
然后开始天天逃课。
沈柏良心痛的难以呼吸。如东施效颦一样的捧心皱眉。
容若头疼。这下容若确认橘猫将军是拿了个学过茶艺课的剧本了。
这个时候,沈柏良就应该振作起来啊!!反驳它啊!训斥它啊!严厉而坚定的和他站在同一个阵营让对方无懈可击啊!
结果现在可好,沈柏良明显没拿明辨是非的剧本。
沈柏良抢了人家狗血剧里蠢萌男主的剧本了。
........
容若冷冷的说:“沈柏良,你这个年纪,去演林妹妹的戏份,很不合时耶.......”
沈‘妹妹’说:“你管我!”
容若一脚踢开贾宝玉剧本:“刚刚不是再聊妖怪!”
橘猫将军冷冷的说:“.....容若,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了妖怪,这不是巧合......”
容若说:“当然不是巧合,副馆长那边,是我.......”
容若话没说完全,他卡壳了。
容若自言自语说:“不对,不是我主动去的,是事后,那个馆长又找到了我.......他请我吃火锅,然后自己露馅。”
容若这下有点反应过来:“可是他道行应该不浅,怎么会那么容易露馅呢?”
橘猫将军翻了个白眼。
把容若的思绪给翻了回来:“所以,他是故意在我面前露馅的。他想干嘛?”
橘猫将军说:“他当然有目的。”
容若明白副馆长的猫妖是有目的的接近他。可是这到底是什么目的容若就不懂:“我们容家自古都是和地府打交道。这妖怪,是人间的吧?八竿子达不到的事情。”
虽然说妖魔鬼怪妖魔鬼怪,听起来好像妖怪和魔鬼是一起的。但是其实不对。
魔和鬼都是地府。
但是妖和精怪却都是来自于人间。
天地人间。八竿子打不到。至于容氏,是人间和地府的桥梁。但是不代表还可以顺便做人间的业务。
所以这妖怪来寻容氏,这就很令容若不解了。
橘猫将军索性挑明:“我觉得,那妖怪来寻的,不是容氏。而是沈柏良。”
橘猫将军果不其然收获了沈柏良惊恐的眼神:“我?不要了吧.......”
又不是美女,一个是司机一个是半老头子。
这种相遇,哪怕是在电视剧的剧情中,听着也都不美好。不是值得编剧衍生发展的剧情。大概率会被当做是个段落。
橘猫将军看透了他:“你当心,不管是司机还是副馆长,这种对于精怪来说,都是一种假面而已。虽然假面变幻很费力,但是不代表很难。回头对方变幻一个美人的假面出来。你可别上当。”
“你可别吓唬沈柏良了.......”容若说,“别的我不知道,假面对于精怪来说相当于一个壳子,一比一复制不难,难的是原创。否则为何造人的只能是女娲呢?因为人家是原创设计师。”
容若说:“而且。”
容若犹豫了一会,才说:“而且精怪本来应该早就消失了才对。”
沈柏良了解容若的犹豫。
毕竟这是扯到了神灵。
容氏一向信神奉鬼。平时基本没顾忌,寺庙教堂的随便去,阿弥陀佛阿门的也可以当口头禅。问题在于,那是要建立在里面没有神灵的前提下。遇到真的神灵,容氏跑的比急支糖浆还快。
精怪这事,也扯到神灵。
所以容氏基本不提。
和容氏一荣俱荣的沈家也基本采取回避政策。
而且沈家之前受到的教训,基本对妖怪的印象很差。
妖怪,是对比鬼魂来说,更加扯淡的对象。
用通俗的话来说,对于沈家来说,精怪就是说谎精。
从里到外都是假的。
所以人类的壳子才被叫做假面。
假才是最重点的重点。
寻常精怪的假面脆弱无比,尤其是在修道除妖者的眼中,那所谓假面不过如同一层纱一般,朦朦胧胧罩着精怪的本体。寻常凡人察觉不了,只是因为肉眼凡胎,又受困于表象。
那佛经,那道法,都将美人不过皮囊,透过皮囊在看,那美人不过一具红粉骷髅。可是凡尘大多爱这皮囊,如爱这花花世界,爱这抓不走,带不去的名利,爱那虚情假意的言语。
故才有忠言逆耳一说。
而对于精怪的假面的说法,其实大多都是自欺欺人更胜一筹。
简单来说,精怪能够混迹于人间,不在于是修为有多高,而是在于它们有多么会说谎。巧言令色,用各种油嘴滑舌的动作来弥补自己的一次次的露馅。
而人类呢,不好管闲事。遵循自扫门前雪的态度,也在很大的程度上让精怪钻了空子。
就拿这一次来说。如果不是家里正好有橘猫将军。如果不是家里正好沈柏良在家。
那么就算是时候容若觉得那个司机有什么不对劲,比如为什么明明没穿校服也能被司机知道他的学校,这个问题,很可能会被容若给自己解释掉。比如,司机可能火眼金睛,下着大雨也能看到容若书包上的标志。
——眼神这么好,怎么不去当警察呢?
容若此刻的眼神也不错。
看到沈柏良脸色雪白。
容若被沈柏良的脸色吓到:“你怎么了?”
容若追问:“你是被吓到了吗?”
沈柏良摇头,借着又点头。
沈柏良抬头看容若,又看看橘猫将军。
问了个问题:“你们说.......那个司机,和那个副馆长.......是怎么来的假面?”
沈柏良不是困惑的表情。
沈柏良是恐惧。
因为困惑这件事情。
他的祖先已经替他困惑过了。
沈柏良的祖先是个除妖道人。叫做沈酒。
沈酒在还是一个孤零零的除妖小道士的时候,遇到过一个非常可爱的小鱼精。
沈酒见那小鱼精的时候,它披着一个小娃娃的假面。那个小娃娃很好看,小胖脸,扎着双丫发髻,大红色的衣裳,手腕上还有一串银色的带着铃铛的花手镯,跑动起来的时候叮当响......若是不知道是精怪的假面,路人回想这是个惹家里人疼惜的女娃娃。
当时沈酒也是这样认为的。
沈酒甚至还和那个小娃娃假面的小鱼精交了朋友。
沈酒请小鱼精吃了个糖果。趁机问了出他一直时而冒出来的困惑。
就是,这些精怪的假面,是哪里来的呢?
如果是照着别人的模样做出来的的。这精怪通常都在深山老林里,见到的不是樵夫就是和尚,或者猎户。怎么会有这样白生生可爱的小娃娃呢?
那小鱼精说,这个假面,是它按照它吞吃的第一个小儿的模样幻化的。那小姑娘跟着家人来山上踏青,在潭便玩耍,见到大鱼,并不受惊,反而兴奋不已,扑身想要抚摸大鱼,在扑身之时,那大鱼朝着小姑娘张开了可吞小儿的大口。
.......
沈酒说:精怪大部分都很单纯。
它们吃人,说谎,坑蒙拐骗,困人灵魂。可是它们依然非常单纯。
可见单纯不是个好词。
单纯可不一定好词。要看后面跟着什么。
单纯后面,若是跟着善意,便善意是单纯的。若是跟着作恶,那作恶也是单纯的。
单纯的恶,是最令人恐惧的。如同小儿扯碎蝴蝶的翅膀。那是一种天真无邪,浑然不觉的残忍。
事实上,小鱼精也告诉沈酒:它确实是吞了七八个小儿才得以成的精。它才成精不久,精怪排辈,不论体型大小,只论岁月长短。所以就算是它本体是个很大很大的鲤鱼,见了那山中的小人参精,依然要叫一声爷爷。
沈酒心中震惊,面前却如常。他问小鱼精:“为何要吞小儿?”
小鱼精用一张女娃娃的脸和奶糯糯的声音说:“我要渡劫呀,神界对精怪苛刻,若是要从物化为精,是必要承受雷劫,我若是不吞些肉果腹,是承受不下去的。”
沈酒说:“你哪怕可以吃家畜。”
小鱼精摇头,讲:“家畜魂魄不灵,神界对凡人宽容,渡劫天雷来的时候若是一边有人的亡魂在,天雷会削弱很多,尤其是小儿亡魂,更惹天雷怜惜,我吞下七八小儿,关那魂魄等到天雷至,因为七八魂魄,天雷击打我的时候,我觉得是在挠痒痒。”
......
容若想起来。
今天那个惊雷响起的时候,那个司机一脸无畏。镇定自若的,好像一个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