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患癌后你的感受是什么？所有的病人，都是一个字：慌。
然而，病人后面的绝望，是我难以去体会的。
刚开始，闪现在病人脑海里的大多数是“我还能活多久？”，然后是“我还有救吗？”
而病人的家属，大多关注的是：病人还有救吗？治疗费用是多少？
你见过患癌病人崩溃的样子吗？发狂，哭泣，甚至轻生。是的，我见过因为得知自己患乳腺癌而跳楼自杀的女性患者的新闻。
医院的窗子，如果没有安装防盗笼，可以打开的口子都很小。除了防止人坠落这个功效，大家可以用心体会医院的用心良苦了，生命可贵。
我在医院旁的洗车店遇到了袁超，排队等候，坐在店家的茶几旁，喝红茶。
没有人能听得出我们聊什么，袁超尽量压低声音。
“甄医生，抽一支。”袁超说着递给我一支烟，我手里还有洗车店老板刚发的一支。
“你都这样了还抽啊？”我问。
“不抽，努力戒了。习惯了，出门要带烟，不然不好开展工作。”袁超笑道，瞟了一眼他接送病人的车子。
“你在这洗车，有活啊？”
“有要等到医院下班，已经在办出院了。”
“怎么样，身体。”
“是感觉比以前虚弱好多，体力下降明显，耐力不行，开车还行，勉强能撑得住。”
“心态要好，多想点好的。”
袁超笑笑，抬着头望了一眼天空，缓缓道：“我现在心态已经算不错了，因为工作忙起来就不会乱想。刚开始确实很糟糕，想死的心情都有。”
“刚刚确诊，都一样的，晴天霹雳形容一点不为过。毕竟，不是小病。”
“是啊，身上又没钱，一想就是去哪里找十几二十万治病？自己躺在病床上，老婆孩子谁来养？老婆会不会跑？都想自杀了。”
“想什么也不能想轻生啊，医学越来越进步，病人的机会越来越多。”
“我想自杀不是没有意义的自杀。”
“啥意思？”我笑了笑问。
“碰瓷，呵呵你懂的。以前抱怨工作累闲着聊天吹牛的，先买一份意外保险，然后找辆大车把自己压死，保险赔偿，大车赔偿，老婆孩子都不用愁了。自己死得算是值了。”
我很意外袁超脑子里有这种想法，怼了一句：“你死了，老婆孩子过得好了，然后再嫁个男人，你才是最冤那个，没意思。”
“是啊，没意思，现在想通了，不会寻死了。所以得努力工作，挣钱治病还要养家，活着才有机会。”
“家里人都希望你活下去，多想想父母，还有孩子，他们还盼着你赡养抚养。”
“唉，能活一天是一天吧。患癌注定是个悲剧，尤其是我现在这种年纪，上有老下有小，平时根本就不敢死，患病了，打击太大了，重重的打击。现在这种社会又现实，自己躺三个月起不来，老婆心里肯定要打小算盘了。”
“一夜夫妻百日恩嘛，怎么想这么悲观？”
“哥，不是那么一回事。说了不怕你笑话，我刚确诊那会，都不敢告诉老婆实情，绝望到极点，压抑无人可诉。化疗后回家休息，最多三天我就得出来干事情，就算身体万般不舒服，我都要开车出来躲着，不能躺在家里，免得大伙都觉得我快不行了。”
“多和家人沟通，注意休养，别太劳累了。”
“没办法啊，家里没矿，老小要张口吃饭，开车出来找个地方躲着假装上班，也比在家强。现在对我来说，刚开始知道自己病情时已经很绝望，现在治疗阶段更是煎熬，患癌又怎么样呢？不能等着被养被伺候，男人命太苦了。”
“男人就是这样了，没法抱怨的。”
“刚确诊时，我夜里睡觉都是哭醒的，感觉自己可能随时会死，不敢睡着，怕睡着了就不会再醒来，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完。以前相信有得有失这句话，现在不信了，我得癌，失去了健康，超级讽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好运还在前头，别那么快失望。”
“哥你知道吗？确诊后我研究了安乐死，我不知道肺癌会不会死得很痛苦，想着如果必死无疑，能轻松一点也好。自己往头上开一枪干脆利落，像电影一样，一个大爆炸，骨肉粉碎，啥都没了。”
“还是那句话，心态放好。”
“是啊，每个人都会死，而我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死，为什么长寿的不是我，怨天尤人没有用，以前觉得癌离自己很远，相信好人一生平安，相信勤劳工作的人不会得癌，实际上呢，什么人都可能会得癌。”
“心里治疗也很重要，阳光子自信就是最好的免疫。”
车已洗好，袁超走了，朝医院侧门的方向，车尾灯消失在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