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高速上行驶,手机电话响了,从李素琴的声音里,我听到了恐惧,一个人,她不知道如何应对,是那种无助感。
虽然她只是问我到哪里,好方便看时间炒菜。我告诉她还有大概半个小时下高速,家里晚餐开得早,母亲五点钟不到就把晚饭弄好了,叫了一桌人吃饭。
用我母亲的话来说,我这种工作生活方式,和家人基本上就是聚少离多。
我刚进入市内的道路,章媛给我电话,让我抽空去李素琴那看看。
我想因为是过年,李素琴可能不太乐意把坏消息告诉章媛。要是离得近,她肯定会叫上章媛过来陪着。
没有别的亲人,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我的心情突然凉了下来。
天已黑,清冷街道,难有人影。我直接去李素琴那,我没想到她会站在门口等着,在车位旁边徘徊。
我强调:“我已经在家吃过了才来的,饭的话,你不用管我。”
因为是过年,饭不求吃饱,到了地方总有得吃的,这个才是关键。
一番客气,我没有继续强求。李素琴的脸色流露焦虑,那种微笑很不自然。
“我折腾一天,也还没吃,菜都有,弄一下就好了,很快就能吃。”李素琴道。
上了楼,章媛要求我带过来的东西我提着上楼,都是些家乡的土产,鸡蛋还有其他小吃。。
张顺平躺在卧室里,门开着,我没有准备好,当我伸手示意打招呼的时候发现他没有反应才知道,他的眼睛可能已经彻底看不见。
“新年好,叔叔来看你来了。”我的手贴到他后背。
他只是点点头,那种不适感,我大概观察一下,心里发凉,气色很差。
眼睛看不见,我无法体会他内心的感受,可能是恐惧,也可能是焦虑我在一旁,担心我识破他看不见的事实。
李素琴在门外,招手让我过去。跟着进了她卧室,她轻轻把门带上,确认关严。
“不好意思,我怕说话孩子会听见。”李素琴道。
“没关系。”我第一次进别的女人的私人空间,还是稍稍有些不适应。
“鸿艺爸爸,怎么样,还能坚持多久?我现在每天都在数数过着,很难受,这种感觉。”
我在斟酌如何劝说去治疗的话,在保证严肃感的同时,尽量让李素琴得到些放松。
“我看不太乐观了,具体时间不好说,我刚刚进去跟他说话,看症状很可能已经开始感染,等我出来,听到他呻吟声很大,不好受。你要冷静,已经是这种状况,多交流交流,算是好好陪他过剩下的日子吧,尽量满足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多天了,我都尽量控制情绪不跟他发火,都随他的意。”
“孩子知道自己的状况吗?”
“他知道的,应该是知道的,是不是很残忍这么小的年纪。”
“是挺残忍,才刚刚懂事。”
“就这么等着,看着人走,想救也救不了吗?”李素琴的问题带有一点哀怨。
“这个病情,绝大部分人都很难等到手术。”
我尽量安慰,我想是因为内心的压力积压太多太久,李素琴坐在床上便哭了,像是在等待我这样的倾听者,没有一丝顾虑,不像以往,会介意可能被我看见哭过之后的妆容受损,现在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些。
“坚强一点,有些东西,实在是没法强求。”我说了一句,李素琴点点头,我想起她跟我说过她的身世,不知亲生父母是谁,养父养母走了,丈夫走了,现在轮到儿子,这世界便剩下孤独的她。
许久,待哭声结束,李素琴渐渐恢复状态,才想起来一点事情。比如:“我是叫你过来吃饭的,现在倒好,磨磨蹭蹭到现在,实在是……”
正要想起身打开卧室门的时候,李素琴停住了,告诉我:“孩子的眼睛已经朦胧一片,基本上看不上东西了,你说的**肿这个情况,我尝试沟通过,他说没有问题。我……我不知道是不是他骗我,没说实话,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李素琴继续道:“我想知道,我现在还能可以帮他什么,比如减轻痛苦、或者减少点难受。我可以做什么吗?”
我摇摇头道:“还能吃吗?孩子,问问他想吃什么。”
“没怎么吃了,我想给他擦擦身子,他拒绝了,不让我碰。”
坐到九点钟,章媛问我这边孩子的情况,我如实说了一些,但没有全部说完,保留了一点。
李素琴问我明天上班的时间,我知道她害怕一个人在这里,害怕可能突发的情况,我尽量说服自己留下,不开口提离开的事情。
十点半,黄剑打来电话。他明天返回,后天上班。他问我在哪里?我竟有些支支吾吾。李素琴在一旁,听得见黄剑对我的调侃,脸上礼貌笑笑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