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章媛打电话的声音,听着说话的内容,应该是和李素琴说家里的事情,明天的工作,无法正常进行。
挂断电话后,章媛披着一件外套走出卧室,告诉我说李素琴要过来看看。我悄悄告诉她:
“这么晚了,而且怕爸心里不好受。”
“人家过来看看,我也拦不住。”
岳父突然坐正,抽了两个靠枕放在扶手上,侧靠着,呼吸依然困难。
什么姿势都不好受,岳父睁开眼时,一脸无奈。
他用微弱的声音告诉我:“你们不用管我了,明早要上班。”然后拿起沙发上的拍背板,反手朝自己的背上敲打。
“爸,我们店里的李老师跟我关系很好,想过来看看你。”章媛道。
“唉,我没什么好看的,看不看都一个样。”岳父道。
“爸,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过来看看你,她家孩子很不幸,患了严重的白血病,很难治。”
“唉,遭罪啦,多大的孩子呀。”
“十一二岁吧,现在学也上不了,每天状况都不稳定。”
章媛的话题,可能让岳父内心更加沉重,但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保持清醒,这是我所希望的。我一直担心他突然昏倒,观察他的五官变化,尤其是眼睛,我想还能再挣一些时间。我的内心,是盼着岳母和章瑞尽快到达。
岳父道:“现在这个社会啊,总有人得各种怪病,各种污染各种疑难杂症,我年轻时候就没见过这些。”
“所以啊,那孩子我见过,看着真是可怜。”章媛道。
突然手机震动,是微信视频通话邀请,我一看是章瑞发过来。接通了。
“姐夫,没睡吧?”章瑞道,那边灯光亮度不太好,看得出来是宿舍里的台灯。
“没有呢,坐着。”
“爸呢,睡了吗?我想看看他。”
“在我旁边呢。”
我把手机对准岳父,章瑞叫了声爸,岳父只是眼神回应。章瑞那边又问了感觉如何的话,岳父似乎不太乐意开口跟儿子说话,无话可说习惯了,除了问要钱,父子之间交流甚少。
章瑞的表现,似乎并没有被这边的槽糕情况所吓到,距离遥远,了解不多,我跟他说的紧迫和严重,可能在他的心里无法体会,岳父可能会过世,永不再见的遗憾,我想他的心里无法体会。就像现在,只有我跟章媛听得见岳父急促的呼吸声,我们心急如焚,隐藏内心悲观。
章瑞最后的话:“爸你要多听听姐姐和姐夫的,该吃药吃药,该上医院上医院。姐夫,全家人就你专业医生,你多辛苦了。”
岳父听到这些一脸的不屑,他感觉章瑞离成熟稳重还是很远。身体不适的原因,他右手曲起来支在大腿上,托着腮,表情难受。
门边的可视电话响起,显示屏上的人脸,是李素琴。章媛起身开了门,站在门边等待。
一分钟不到,李素琴进门,手里是一小箱牛奶。
“太晚了,想买点水果也不方便。”李素琴道。
“李老师太客气了,你过来了孩子怎么办?”章媛问。
“他今天状态还算稳定,已经睡着了。我就是担心你,过来看看什么情况心里踏实点。”
岳父看见李素琴进来,向我招招手,让我扶他进卧室,坐在床上趴着书桌,我帮他披好外套,关了卧室的门。走出门外时我才想起,岳父不希望家里以外的人知道他的状况,哪怕是关心。
我给李素琴倒了杯温水,坐在沙发上,我眼神示意她们注意说话的音量。
“情况怎么样甄医生。”李素琴问。
“不妙,不乐观。”
“去你们医院,还有救治机会吗?我刚刚在电话里听见章媛说有生命危险。”
“情况已经很糟了,除非是我判断错误。晚期症状,只是时间问题。”
“医学技术那么发达,就没有什么办法缓解,延缓吗?这么年轻太可让人难接受了。”李素琴一脸茫然,可能想起她的孩子,孩子还那么小,就得那么严重的病。
“晚了,现在这种身体状况,做化疗很难扛得住,局部放疗意义不大。”
“做手术呢?”
“身体条件不支持,况且,晚期转移,手术没有意义了。”
章媛坐在一旁,听着就流出来泪,双眼哭红。
“要是早些时间做治疗,会不会好一点呢?”李素琴也情不自禁落泪。
“早些时候还好,就是劝不动,大家都以为能有个三年五年左右的时间,现在看来,来得相当突然。”
夜风清凉,接近一点钟,李素琴安慰了章媛,不舍离去。岳父叫唤,我又进去小卧室里,拍揉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