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工作开始,癌症病人给我的印象一直是,求生欲很强,哪怕再穷,也要东拼西凑把钱消耗在医院里,哪怕能换来几天的生命。
从我岳父的主动放弃行为开始,我的认知在改变,并没有那么多人怕死,还有一些想活但因为贫困而选择放弃的病人,还有因为各种顾虑产生的压力大于对生命渴望的人。
就比如现在接触的到的徐玉珍,让我增加一个了解病人内心的一个角度。
徐玉珍害怕的,考虑的东西,自己的性命并不在第一位。
她从卫生间出来,洗了个脸,在仪容镜前搭理好自己的脸,坐回来。
“我怎么感觉你很害怕离婚,你老公经常怀疑你?”我问。
“离婚,对我来说是个敏感的词。”徐玉珍笑道。
“为什么?乳腺癌不是更敏感吗。”
“呵呵,你不了解我成长的家庭环境,我家的人蛮忌讳离婚的,我爸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妹妹,姑妈和小姑都离婚了,再后来,我哥也离婚了。这样就被人家嘲笑了,觉得我家是被诅咒了,或是祖坟风水出问题。你不知道,我和我老公相亲的时候,相貌、工作、人品、能力都不是我家人考虑的第一位,而是考虑他的属相八字跟我是否相配,即婚配。如果我也离婚,我爸妈就没什么怀疑的了,祖坟问题也修正过了,邪门的东西都核实过了,我离婚,他们估计得崩溃。”
“你已经嫁出来了,你老公也是读书多的人,应该不难沟通的,况且他也是医生,应该懂得思考这些问题的轻重。”我劝道。
“甄医生,鸿艺爸爸,要是我老公知道我患病了,怀孕是不可能的,而且要花钱治病,我公公婆婆不会同意的,我老公是个妈妈宝,从小被管教得很严。与其花十多二十万块投资我还可能生不出孩子,不如讨个新媳妇。我跟他婚前又没多少感情。”
徐玉珍的话多少令我惊讶,我没有经历过剩男剩女相亲,对于婚姻,我还是认为感情优先,有感情才有可能组合成为家人。
我本来想,跟徐玉珍的沟通差不多就行,女儿如果不想练琴,我就带她回家。可是她练琴已经很认真,我不好去打断。
“后面,你打算怎么办吧?”我问。
“我还不知道。能过一天是一天吧。”徐玉珍这样的回答,我不知道是无所谓的心态,还是已经无奈到极致。
“趁早确诊,趁早治疗,这是我的忠告。是以孩子家长身份建议也好,或是以朋友的身份也好,你这份检查,是在公立医院做的,你老公想查,不会太费劲。根本瞒不住,你没必要考虑他会不会知道。”
“怎么办?就只能手术吗?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吗?乳腺癌。”徐玉珍双眼流露的是绝望。
“趁早,手术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把两边的**都切了,没法哺乳了,我还没生过孩子,一个孩子都没有过。”
“我觉得,哺乳这个问题是可以克服的,有奶粉,你根本不用担心。”
我以为我能宽了徐玉珍的心,但没有,很显然,哺乳问题她已经不担心,问题在于离婚,还有他老公不会在她身上花十多二十万,还有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患癌,尤其是工作圈子和朋友圈子。
“现在的技术,无法保住**吗?”徐玉珍道。
“保乳手术,有的。但具体看病情是否允许。费用的话,综合起来,五六万块钱,大概就这么多。”
“好吧,谢谢你,鸿艺爸爸,占用您休息时间。”
“不客气。”
谈话结束,徐玉珍去招呼来学琴的学员。下午四点半,女儿表示累了,告别老师,我带她步行回来。她还惦记着学琴的奖励,无法,我只能破例买一盒冰淇淋给她。
单元门口,章媛来电:“你在哪里,回家一下吧。”
我挂了电话迅速进门,我想可能是家里来客人。打开门后不是别人,而是李素琴。
“你帮忙看一下吧,这个结果,会不会检测有错?”章媛道。
“什么结果?我看看。”
我接过来单子,看上面病人和供者的名字是李素琴和她儿子张顺平,原来是做母子骨髓移植配型,结果令人失望。
我看检测的机构,深呼一口气。挺着被章媛骂的风险,我回答道:“半相合,孩子从父母身上各得到百分之五十的基因。医院医生怎么建议?”
我看见李素琴在哭着,就算治疗顺利,她儿子也不能立即就可以做骨髓移植手术,供者资源有限。
章媛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加急找到提供的人?”
“这个……”我在思考时,李素琴道:“不急了,反正现在能做,我也很难负担那么重的费用,慢慢等吧。”
气氛变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