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琅睡得很不安稳。
似梦似醒之间,她好像听到了谁在吵架。
但眼皮实在太重,她醒不过来。挣扎着,斗争着,然后下一瞬,又沉入黑暗。
听见了哭声。
凌家的旋转楼梯上,蜿蜒着看不到头的黑色。凌琅看见自己端着水杯从下而上,隐隐约约的啜泣让她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父母房间的方向。
站了一会,争执声隐隐传来,她听见她母亲的声音,柔弱的而绝望地质问着,“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想过我们的感受吗?你想过满满吗?”
“你为什么要让她们进门?你知道满满现在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吗?”
凌琅头皮发麻,手里的玻璃杯落地,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心中狂跳地跑到那扇门前,她迫不及待地推开那扇门,想再看看自己的母亲,想再和她说上一句话也好。
但等在门后的人却是方茴。
她穿着红色丝绸吊带睡衣,一头卷发披散在背,哀切地拉着抱着凌远峰的手臂,“..为了满满,我和秋秋真的没觉得委屈,真的,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早就习惯了。”
凌远峰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沉默良久才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叹息一样地安抚道,“你们受委屈了。”
方茴:“只要你心里有我们就好。”
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凌琅不死心地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寻找着,希望能再看到那个素淡的衣角。
但没有,她回到了她十九岁生日的那个晚上。
心上扎刀般的感受再次袭来,凌琅想逃,想尖叫,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都不能动。
“..满满这个孩子我也是真的心疼,但是我也是个做妈妈的,秋秋从生下来开始就没能叫过你一声爸爸,她从来没埋怨过,但我这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疼。”
“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都明白你的苦衷,我也从没有因为这个怨过你。”
“只是远峰,现在我肚子里这个,以后要怎么办呢?”
...
陈双鲤拿了外卖,上楼的时候还在纠结到底是让凌琅继续睡还是先把她叫起来吃饭。蹑手蹑脚地又溜进她的房间,这一看才发现她被梦魇住了。
她眉头紧紧皱着,整张脸都泛着不正常的红色,眼角不住地滑着泪,腮边线条紧绷,牙关紧紧咬着,愣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陈双鲤跑过去拍她的脸,看她难受自己鼻子也酸,一声声的满满喊得肝肠寸断。
“你醒醒,都是假的,那都是假的!你快点醒醒,醒来我们吃饭了,吃了饭就好了..”
凌琅痛苦地喘了一声,然后像是打开了一道关口,一句‘滚出我家!’喊得嗓子都破了。
然后骤然睁眼,胸口剧烈起伏着。
陈双鲤赶紧凑过去,“满满,满满是我!不怕了不怕了..”
凌琅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她。
熟悉的圆脸上满是泪痕,鼻尖一耸一耸地克制着情绪。毛绒绒的脑袋上顶着光晕,像过往的每一次一样,永远在她面临深渊的时候如神明一样来救她。
爱哭的神明。
她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