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回到镇北侯府,朱定北便立刻安排古朝安换上府兵的衣服,他对古朝安道:“只能委屈朝安阿叔了,阿爷并不知道我今日就将您带出皇宫,短时间内也不能让他知道您的真实去向。我会安排亲信照顾您,但凡有什么事,请务必告诉他们。”
“……拖累你们了。”
古朝安心中感动,他心里很清楚朱定北做这件事的代价。
他离宫之后,皇帝必当大怒,第一个会查的就是和他关系匪浅的镇北侯府。他没有料到朱定北没有趁着洛京还未封锁城门的时候将他送出京城,反而冒险将他留在镇北侯府中。如此,自然不能让老叔父知道自己的存在,免得皇帝陛下逼问的时候露出马脚来。
了解朱定北的良苦用心,他自然没有二话。朱定北捏紧他的手,笑着安抚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安心在府中住着,等过段时间便好了。”
他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顺利,等安顿好了古朝安回到自己小院中,才关上门回身就见宁衡满脸阴沉地等着他。
“你怎么来了?”
“你问我?”宁衡咬紧牙根,“若非御林军那边传回消息,我还不知道今日镇北侯爷大显身手!你怎么敢自己亲去!万一事情败露,你怎么办?!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清楚,还把我蒙在鼓里!若是你有个万一,我甚至连救你的后手都没有!你真是气死我——”
朱定北当着他的面将衣服换下,丢入火盆中烧毁,换上一身常衣。
见他着实气狠了,才无奈道:“别人我不放心。而且这一次顺利地出乎意料,我去的时候发现我们的计策还没实施皇帝便被人绊住手脚,很显然,有另一方人的趁机要对叔父下手,未免万一,我只好提前动手。”
原本他们的安排是让后宫失火,引开皇帝,趁乱将古朝安带出混入御林军中将他已救火伤员的身份送出皇宫。
可没想到,皇帝竟然已经被人绊住手脚,又有暗卫被古朝安斥离的先机,加之御林军换防的机会,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朱定北当机立断潜入皇帝寝宫中将古朝安带走。
宁衡冷着脸道:“你可知道你方才的举动有多危险?你还未回到镇北侯府,宫中便已生乱,你知道我有多怕你身陷宫中!你知不知知道我——”
“阿衡,你先别忙着生气,等这件事过去了你想怎样我都认罚。现在咱们先说正事好吗,你说宫中生乱,是怎么回事?”
宁衡见他全然不把自己的盛怒放在眼里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冷脸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迎视自己的目光没有半分退怯,心底那股气没了着落,只得闷闷不乐道:“可见觉得天赐良机的不是你一个人,你前脚刚出皇宫,便有几名死士闯入养居殿中意图挟持古军师。但他们很快发现他已不在其中,他们只当那是一个陷阱,当即要退走。但是那么多死士出现,皇帝的暗卫若还发现不了除非他们死绝了。所以双方展开厮杀,皇帝陛下已经赶回。不过,那批死士全部服毒自尽,古朝安的去向成空。”
朱定北沉眸道:“我当时便觉得有人要先我们一步动手所以才先下手为强。没想到……那批死士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但是皇帝如此大战旗鼓,想必已经有很多人察觉他在正阳宫中藏了人吧?”
宁衡皱眉道:“此事没那么简单。如果下后手的就是李党的人,他们现在已经得知古军师失踪的消息。我想他们一定会加以利用,威胁皇帝做些什么。”
“这个时辰,那边应该已经得手了吧。”
朱定北朝外看了看天色,继而道:“现在一切为之尚早,我们还不知道皇帝下一步要做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将叔父藏好,万万不能让他再落入皇帝手中。”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都不后悔吗?”
宁衡认真地问道。
朱定北苦笑一声,“若是配上朱家一门地位荣耀,我自然不悔。但若皇帝真的不愿给朱家活路,值得与不值得,我又怎么算得清?我只知道,这件事我必须做。阿衡,事情还没有到最糟——”
他话未说完,水生便匆匆在门外道:“侯爷,宫中旨意宣召您和老侯爷即刻进宫。”
宁衡扣住朱定北的手腕,对他摇了摇头。
朱定北安抚道:“皇帝再生气也不至于是要把我和阿爷杀在宫中,你放心,这件事阿爷并不知情,我也会好好应对。”
“不行,我不许你去。”
宁衡抓紧他的手,好似放开他,朱定北便再不会回来一样。
水生在外头急声道:“爷,老侯爷已经上马车去宫中了。”
朱定北神色微变,他挣开宁衡的手,轻声道:“阿衡,你乖乖等我回来,别逼我打晕你。”
“长生……”
宁衡捏紧了拳头,眼睁睁看着他疾步远去。
皇城,正阳宫。
皇帝看着空无一人的寝宫,心如刀绞。他眼中一半盛怒一半悲凉,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暗卫已经倾巢而出寻找古朝安的下落,京城四门封锁,挨家挨户地搜查,皇宫之中更是一个角落都没有被放过。但迄今为止,他都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甚至不知道这些死士是将梁子熙带走了,还是已经……杀了他。
直到,东升太监急促地前来禀报镇北侯祖孙二人带到,他才有了动作,疾步步出寝宫,在正阳宫外殿觐见了二人。
“朱承元,朕给你一次机会,你们把子熙带去哪儿了?”
不待坐下,他便走到老侯爷面前,冷声质问道。
朱承元惊讶地睁大眼睛,蓦然色变,失声道:“朝安小子不见了?怎么可能?!”随即他错愕地看向皇帝,“他在宫中竟然不见了,是谁抓走,你派人去查了没有?你快被盯着我的人,赶紧去追劫匪,有什么话等找到那孩子再说!”
朱承元的担忧和震惊是货真价实的,他丝毫不隐瞒他对古朝安深陷宫中已经知晓的消息,更没有否认自己和梁子熙的关系,猝不及防听见他被人劫持走,他是又惊又怕。因为,不是朱家的人动的手,那会是谁?不管是谁都一定要对古朝安不利啊!
东升太监留意到新袭爵的镇北侯爷茫然地看着两人,显然对梁三爷的事情并不知情。
朱承元见皇帝仍然满目怀疑地看着自己,顿时失了理智,团团转地暴躁道:“皇帝陛下,真不是我!我倒宁愿是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朝安在你这里的事情还有谁知道?还有谁要对他下手?”
皇帝质疑,急脾气的老侯爷顿时气急败坏道:“陛下,我是什么人您不清楚吗?!我做了就是做了!但是这件事真不是我干的,我以朱家列祖列宗的名义发誓!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就让人帮你一起找人,你得罪那么多人,朝安若是落在那些人手里还有活路吗?!”
皇帝急喘一声,却是憋在心口的一口气陡然散开竟有些支撑不住地后退了两步。
东升太监骇然,赶忙扶住他。贞元皇帝退开他,“真不是你们……那到底是谁,会是谁……”
他喃喃自语,看向朱承元,再看这森然的寝宫,一时间手足无措。这一次,他心里是多么期盼下手的就是朱家,这样,他至少能够确认梁子熙性命无忧,可如果不是朱家……正如老侯爷所想,朱家之外的那些人,抓住梁子熙只会不安好心。
贞元皇帝勉强稳住心神,他对老侯爷道:“你现在出宫,带人帮朕一起找人。如果你敢骗朕……”他看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的朱定北,冷然道:“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陛下!你——”
朱承元见他竟然撕破脸面要将孙儿留作人质,不由大惊失色。
然而皇帝这一次是真的顾不上什么君臣情面,也顾不上朱家的历代功勋,他不信朱承元,他不信任何人。
朱承元再不愿意,也只能咬牙离开。
皇帝看也不看朱定北,疲惫地吩咐东升太监把他带入侧殿关押起来,他自己独坐在正阳宫中,只得机械地发出命令,再听一次又一次让人失望的消息。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朱定北在四面封锁的侧殿之中,大概是过得最怡然自得的一个。他就这已经冷掉的茶水喝了几口,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为了今日的劫持之举,他从今日一早便换防入御林军中,午间也没吃什么,晚间也来不及进食。
他盘腿坐进椅子里,靠着闭上眼睛心想着休息一会儿,他这一日过得也不轻松。
没多一会儿,却听殿门打开,走进一个人来。他霍地睁开眼睛,错愕地看见宁衡错步入内,一下子把他拉入怀中。
“有没有受伤?嗯?”
他将朱定北细细摸索,见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心中那股急躁,才稍稍退了一点。
朱定北笑了起来,眼中却是一热,他靠在宁衡肩上,哑声问他:“你来做什么?”
宁衡抱紧他,不顾殿门未关,不顾皇帝的耳目,将他紧紧锁在自己怀里,半晌才道:“你在这里。”
你在这里,我怎能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