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晴翠开口,回城之前凌清辉特意过问了分宫事务。
对于宫妃们的争斗,六尚女官比皇帝和晴翠知道的更多,齐尚宫和赵尚寝负责给妃嫔们分宫,早聚在一起研究了一天。
按例,低位宫嫔们该尽量随主位居住,住不下或没有相应等级的殿宇了,才会放到其他宫里。然而宫里现在高位少,低位多,淑妃和陈昭容的宫殿必然住不下那么多人,虽然多了个徐昭华也能带人,住得也还是太拥挤。
因此两人拟出的草案里,宝林御女尽量分去新宫主殿,侍巾待诏依次分派出去随主位居住。王碧玉穆芙蓉等五六个侍巾调到西边建福宫,跟着淑妃生活,秦双瑶苟灿烂这几个待诏扔到了东边陈昭容的星辉宫。
昭华徐云西带着一位李宝林、御女江上龙及三两个侍巾住到了东边永明宫。
张海二宝林感情不错,早打了招呼希望分在一处,西宫琼英宫的琼花殿和漱玉殿便分给了她们。
宋静怡是个敏感人物,赵尚寝拿着名单划拉半天,发现个安静到近乎透明的娄御女:“哎,不如宋侍巾就交给这位带着吧?虽然不太熟,但入宫以来没闹出过什么动静,总比已经闹过事的省心些。”
齐尚宫说:“我觉得行,杜侍巾和沈侍巾也不爱生事,把她们几个分过去吧。”
然而皇帝看初拟稿时,直接给宋静怡点了棠梨宫正殿芷兰殿为寝居,不爱惹事的沈令月住了漱玉阁,喜欢诗文的杜若诗分到浣花阁。
晴翠伸头问道:“陛下,糖梨宫是住的地方吗?我怎么觉得这是煮冰糖雪梨的厨房?”
凌清辉笑得前仰后合,一刮她鼻子:“你是不是又饿了?周瑞祥,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甜品给娘子端一份来。”又认真给晴翠解释道:“棠梨确实能吃。但棠梨宫还真没种棠梨树,随便取的名而已。你的昭阳宫后头有个花园,景色不错,也安静。穿过这个花园,就是棠梨宫。你那么喜欢宋静怡,回宫以后住得近些,找她玩也方便。两宫之间有个园子,你们出来也有地方玩。”
晴翠笑嘻嘻亲了凌清辉一大口:“陛下,你真好。”
凌清辉被她亲得耳根都红了,齐尚宫和赵尚寝忙低头装没看到。
凌清辉轻咳一声,吩咐道:“二位女官就去安排吧。”
“是,不知其他人的安置,陛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剩下的人凌清辉也无心过问,随便尚宫局怎么安排,只特意叮嘱道:“别的无所谓,只是棠梨宫惯来是个清净高雅之处,分宫的时候注意些。”
齐尚宫和赵尚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拿回来修改,因宋静怡住了正殿,也不便安排御女再住,只分过去两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董侍巾和齐侍巾。
到返回皇城入住时,旁人倒没什么意见,独有御女温婉瞧着邀月宫的月象殿更好,强行占了。言为默不爱争吵,叫嬷嬷搬着行李换到了隐月殿。因没有起争执,此事也只有小范围的人知道,不曾传到皇帝耳朵里。
棠梨宫与邀月宫乃是前后院,宋静怡得知此事无比庆幸,杜若诗和沈令月多得晴翠照应,对她更是万分感激。
晴翠赶到棠梨宫时,却听留守的宫人说,闻得皇后传召,宋侍巾已和沈杜二位侍巾相约一道走了。
晴翠忙问:“走了多久了?”
宫人答道:“回娘子话,走了大约接近一刻钟。”
晴翠掏出怀表看看,不免有些傻眼:“嘿,就前后院的距离,我俩得到消息应该差不多的时间啊,她怎么走得这么麻利?”
宫人笑道:“是这样的,我们娘子和两位侍巾娘子回来时,吕姑姑就提醒过,说今日兴许还要再去凤仪宫朝拜,最好等等消息。因此三位侍巾娘子便没有卸妆换衣裳,一直在等消息。果然没多久就来了位姑姑,三位娘子就赶紧去了。”
晴翠只好说:“那咱们自己走吧。”
晴翠的金辇缓缓掉头,向着凤仪宫走去。与此同时,邀月宫里也匆忙抬出来一顶四人小轿,打头的嬷嬷走得很急:“快些,快些。这可要晚了!”
晴翠坐在辇轿里跟秦嬷嬷说:“吕姑姑真是有先见之明。”秦嬷嬷低声笑道:“其实郑姐姐也说,皇后兴许今天还要闹妖。但咱们今天不出门也无妨了,她又不想和皇后见面,所以大家谁也没提。”
晴翠也小声问:“皇后娘娘又找郑嬷嬷麻烦了吗?”
“这倒没听她说,只是方才一起收拾屋子,她私下跟我说,今天中午在荣德殿,她站在你身后,皇后总在甩她眼刀子。”
晴翠恍然大悟:“皇后总看这边我也发现了,但我以为她是冲着我来的,所以她看我一眼我叉一块红烧肉,再看我一眼我再夹块烧鸭腿,故意吃给她看气死她。没想到她去欺负郑嬷嬷了!”
秦嬷嬷笑道:“皇后一时半会也不能怎么样,郑嬷嬷多避着不遇上就是了。”
负责给晴翠抬轿子的太监们今天天不亮就起来预备了,从尚工局抬出来,先与司仗处汇合,再与金吾卫列队,而后一起到宣政殿前大广场候着。待静鞭三响,皇帝上朝受贺,正式降下恩旨,夏世德与齐尚宫领旨出来,这才鼓乐齐奏,抬着辇轿浩浩荡荡奔往昭阳宫。
等正副使入内贺喜、请新妃换了礼服出来登辇,轿夫们再从昭阳宫抬着人到明德殿举行晋封仪式。又因皇帝特旨,他们抬着辇轿走了一百多级台阶上到明德殿。
能坐辇轿走御道,于晴翠来说风光无限,于他们这些宫人来说其实也是一份光彩,毕竟已经归在晴翠名下,主子越是恩宠隆盛,他们也越能得到好处。然而虽都受过全部训练,毕竟他们以往不是专门抬御辇的,面上得意抵消不了身体疲累。
抬着上殿把人放下,再抬着辇轿退避龙尾道,给送赏赐的人腾出地方,等时候差不多了,小黄门引着他们又赶紧上殿候着。结果才人娘子被皇帝带上了御辇,他们抬着空轿子去了荣德殿,宴后再抬着空轿子回昭阳宫,虽然空轿子轻松些,路却是一样的走。
晴翠自己是个“满山跑”,今天的折腾对她来说根本没当回事,也没想到十六个高大健壮的太监嘴上说不累,其实是死鸭子嘴硬,因此还有兴致先去找宋静怡约着一起走。
昭阳宫坐落在中轴线上,棠梨宫在昭阳宫西侧靠后,凤仪宫却在东侧前排,一来一回便多走了好些路,轿夫们虽然心劲很足,但到底金辇重量摆在那里,走得便慢。
邀月宫的宫女颇不耐烦:“赶紧的绕过去!磨磨蹭蹭烦死人了。”擦过金辇时更不屑地看着昭阳宫轿夫道:“走不动就别摆那个谱。”
轿中坐的是谁目前不明,但轿子等级就是御女或者宝林。无论哪一等,晴翠都压她们一头,都该走在前头。
见邀月宫如此猖狂,轿夫们满心怒火,憋足了劲又超过去,压着那小轿子不许他们越过晴翠。那邀月宫轿子前导引侍女模样的人脆声吩咐抬轿的小太监:“还不赶紧走?耽误了请安有你们好果子吃!”
见邀月宫敢当面跟昭阳宫叫板,长兴鼓起了眼睛:“诸位,咱们也是吃饱了饭来抬轿子的,是不是!”十五个轿夫齐声喝道:“正是!”
“尊卑有序,是不是?”
“正是!”
邀月宫的嬷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们娘子最懂尊卑,怎么今天皇后娘娘的凤辇还跟在她后头?”
晴翠图省事,除了秦嬷嬷跟她坐在轿子里,什么侍女也没带,只有一溜精细小太监并抬轿子的粗使太监。长旺是分管精细太监的小头头,大名赵小旺,和长兴原就是一起当差的好兄弟,闻言立即回道:“我们娘子上的是陛下御辇,御辇当然要在凤辇前面。我们抬着娘子的辇轿可是跟在昭华娘娘仪仗后头走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邀月宫轿子里头骂道:“一个才人凭什么上御辇?单这一条就是逾越了皇后娘娘!”
长旺道:“谁要是不服也去救驾,保管陛下和太后也赏她个金辇坐!一样去吃酒席,一样的位份,谁叫你眼不疾手不快呢,可见这就是没把太后娘娘放在心上!”
轿子里头怒道:“谁如她一般僭越位次,坐得离太后那么近?”
长旺更得意了:“嘿,那就说明有些人啊,不得太后娘娘喜欢,坐不到她跟前!”
晴翠在轿子里听到外头动静,好奇撩开侧边一点帘子,正好看见一顶小轿子超了过去,两个导引侍女四个贴身侍女装束齐整,走得极快。
秦嬷嬷轻声道:“大概是别的宫嫔抢了娘子的先,所以两边较劲呢。”
“嗨,这有什么?”晴翠撑开帘子说,“长兴,长旺,你俩年长,别跟那些小猴子一般见识,跑那么急做什么?灌一肚子冷风我还得给你们抓药。”
邀月宫轿子只比晴翠领先一个人,晴翠说的话里头听得清清楚楚,闻言立即骂道:“太后怎么不赏黑瘦猴子一面镜子照照,还好意思说别人是猴子!”
长旺正跟在轿子侧边跑得起劲,闻言答道:“娘子听到了没?是可忍孰不可忍?咱们就是肚子疼上三天,这也不能输啊!那轿子只要不是昭华娘娘、昭容娘娘和淑妃娘娘的,它就没资格越过您去!”
晴翠无奈道:“我知道先后,但一个连‘那个’和‘那些’都分不清的大傻子,你管她干什么?何况两队轿子在宫道上赛跑,还吵架,瞧着也不像话呀!别跑了,慢下来,跑这么快我颠得慌,你们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