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晚饭时候,惠太妃便派人往清暑殿送来各样菜品点心,俱是晴翠爱吃的。领头的洪嬷嬷躬身赔笑道:“我们太妃说,娘子往后尽可以过来坐坐。”
晴翠眼都不瞧一下,等人走了就吩咐:“我不吃,都扔出去!”
郑嬷嬷劝道:“她是太妃,毕竟是个长辈,今天态度也还行,娘子别叫人落了话柄。过两日也去给她请个安,咱们把孝道尽了,也能堵他们的嘴。”
晴翠浑身不自在:“想想我就觉得恶心。原先在宫外我也不是没遇到过流氓,照他下身一抓一掐再一拧,没有不绝户的!也就进了宫这么多规矩弄得不方便。”
几个嬷嬷都哆嗦:“娘子说得是,进了宫确实有些不方便,不过宫里有宫里的玩法,咱们一样能收拾他!”
刘嬷嬷大着胆子问道:“娘子不怕他们报复你吗?”
“也有,半夜趁我睡了摸到破庙想害死我,我哪能想不到?早在佛像后头等着呢,”晴翠冷笑,“他们老婆也会来闹,我把她们抓得满脸皮开肉绽,也就老实了。也亏了我们先前那县令是好人,拿我到处宣传乡绅里老抚孤义举,时不时还来看看,所以闹起来只要不出人命就是他们怕我,他们恨我恨得咬牙切齿,要不然怎么前头县令刚死了没两年,他们就去撺掇老杀才来抓我进京呢!”
隔了一日,晴翠到底在嬷嬷们的合力劝说下,过去给惠太妃请安。侍卫嬷嬷侍女太监齐齐护送至风和院。
惠太妃不住夸赞晴翠,晴翠只客套回应,坐了一刻钟便推说不敢扰太妃休息,起身告辞。
惠太妃忙道:“洪嬷嬷,替我送送娘子。”
然而出来院门又遇到了衡阳王。
凌清荷上下打量她一番,戏谑笑道:“都说红衣最配雪肤,我瞧你今日这身红衣,却不如前日绿裙更衬肤色。”
晴翠忍无可忍,冲上去撸起袖子给了他一拳,凌清荷从未想过还有女人会打架,一时捂着鼻子头昏眼花。晴翠趁势抬起腿,狠狠踢在他下身,凌清荷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事发时两人这距离,说远不够远,说近不够近,晴翠踢过去觉得腿使不上劲,又后悔不该先动手,该靠近点用膝盖,等他弯腰再动拳直接砸他脑袋。
看晴翠还想上,夏安忙拦着“劝架”:“娘子息怒,好人不与狗斗。”一边抬脚就踩在凌清荷脸上。其他侍卫也一拥而上,秉承着“只要揍不死就往死里揍”的原则,牢记“人多腿杂看不清谁是谁”的自保法则,疯狂踹他。
等到惠太妃匆忙出来,何嬷嬷才叫停了众人:“洪嬷嬷,你就在这里,你跟太妃说,他说了什么我们娘子才打他?”
洪嬷嬷羞惭不已:“是我们王爷不做人,娘子打得对。”
晴翠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六月十二,圣驾方从紫薇城启程,奉皇太后至明春苑。
一路舟车劳顿,凌清辉送太后到松鹤斋安置妥当,打算抄近路,直接从清暑殿进去,走水上长廊来玉露殿找晴翠。
还没进大门,凌清辉就看到陈旭和王云在站岗,摆摆手免了行礼:“你们娘子安排倒是细心,只是人手还够用吗?”
王云道:“回陛下,三位侍卫长带着臣等共五百人日夜巡守,护卫娘子,人数刚好。”
凌清辉站在门口打量清暑殿,这里显然是有人在住的样子,唔,大概他心爱的晴卿想念他了,所以特意住到他这里来?
凌清辉心中雀跃,欢快叫道:“晴翠,我回来啦!”
里头人闻声奔跑出来,看见果然是凌清辉,泪眼汪汪扑过来:“陛下,你可算来了。”
凌清辉看她当着侍卫的面就抱上了自己,便戏笑道:“就分开半个月而已,怎么还哭成了这样?难道有人欺负你啊?”
“有!”晴翠嚎啕大哭,“早知道我就跟你一块来了,这里不光有人要用毒蛇咬死我,还有人调戏我!”
凌清辉闻言大惊失色,忙把人从怀里扒拉出来仔细看看:“哪里来的蛇?咬到了吗?要不要紧?尚寝局怎么除的虫!你传太医了吗?王太医不擅长解毒,怎么不赶紧派人跟我说呢?是不是加急传讯的令箭不会用?”
“会用,没被咬。”
“走,咱们进屋坐下慢慢说。”
晴翠这些日子担惊受怕,早把先前的冷静丢到了一边,抽抽搭搭跟他讲了玉露殿埋着蛇蛋的事,又讲了梁贤也被卷进来晚去一步就被毒死了,连赵尚寝查不出人的事也全都说了:“我们现在也没证据了,那些蛇蛋我们不敢留,连蛇草一起都烧没了!告状也没用了!”
“有用有用,你告状我全都信你,朕去查,朕什么都能查出来,晴卿不怕,”凌清辉把她搂在怀里温声哄着,“都是我不好,我该早些来的。还有谁欺负你?都跟我说。”
“第二天我害怕还有毒蛇毒虫,就叫广阳元福他们带人熏雄黄艾草。那东西呛人,我就带着大家到栖凤湖待着,想着等傍晚散了味再回去,结果就遇上个不要脸的男的调戏我!”
凌清辉一时没反应过来:“哪来的男的?”
“是那个害死大鸭子的人!我在湖边和大鸭子玩,他来拦着我不叫走,还说了一堆乱臣贼子的话!”
郑嬷嬷和秦嬷嬷便上前,一人一边,将对话重演了一遍,又与陆仁嘉一起告罪:“是奴婢们该死,竟没能阻止衡阳王。”
凌清辉脸色铁青。
海初雪、李杰与夏安得知圣驾已至,也在外求见,进来就请罪,将如何得知衡阳王调戏晴翠,他们赶去时已经迟了,次日衡阳王如何找来清暑殿,自己与王爷如何起了口角等事都实说了:“臣等见王爷迟迟不肯离开,一时情急,无旨即在清暑殿前拔剑亮刃,请陛下降罪。”
何嬷嬷又说了如何去向惠太妃求助,惠太妃如何安抚,隔日晴翠在四个嬷嬷几十个宫女太监金吾卫护卫下前去请安,不料再次遭遇衡阳王调戏,忍无可忍挥拳暴打等事:“臣等所言,句句属实,可以在陛下、太后、太妃面前,与衡阳王当面对质。若有半字不实,或有春秋笔法搬弄是非,臣等俱愿满门抄斩!”
其他嬷嬷、宫女并侍卫们齐声道:“臣等亦是如此!”
凌清辉面色发冷:“去年中秋家宴他就发疯,被惠太妃骂了一顿才算老实,今年又来欺负人!”当即传旨,衡阳亲王御前失仪,降为郡王,罚俸八年,责令闭门读书,无旨不得擅自交游。
凌清荷刚把脸上的伤养得浅了点就得了这么一道处罚旨意,顿时跳起来:“贱人如何这样不依不饶!”
从在她家门口带人暴打凌清荷那天开始,惠太妃就明白晴翠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何况又是衡阳王理亏。对于皇帝这保持了极大克制的处理结果,惠太妃毫无怨言,反而斥责对此不满的凌清荷:“就凭你那些畜生行为,不砍了你就是顾念手足之情了,如今没打板子没送大牢,你还想怎么样?”
凌清荷颇为委屈,跑去松鹤斋跪在太后面前,抱着太后的腿哭诉:“母后明鉴,本朝开国以来,未有帝子封郡王者。儿臣乃先帝亲子,又不是亲王子,莫名就降为了郡王,实在无颜见人!”
太后也觉得奇怪,便命人去找皇帝。不多时惠太妃倒是先来了,请过安便斥责凌清荷无故生事,要带他走。太后说:“何必走呢?皇帝一会儿就来了,我们当面问问他。”
惠太妃忙说:“太后,委实是这畜生有罪,陛下处置并无不公。”
“我不服!我可是他亲弟弟,他怎么偏向外人,对我这么无情!”
“你个畜生,不领罚倒想领死吗?”
这一拉扯,太后瞧出了问题:“小六,你这脸怎么了?”
“是那贱人打的!”
“是他自己摔的!”
衡阳王和惠太妃同时答话,说辞又完全不相同,太后更加奇怪。
正沉吟着,外头太监传报声起,凌清辉大踏步进来,冷冷扫了一眼:“太妃爱子如此心切,这就来找太后主持公道了吗?”
惠太妃忙蹲身行礼:“陛下万福。”
“哎,这像什么样子,”太后忙亲自拉起惠太妃,“他一样要叫你母亲,岂有你给他行礼的道理。”又对凌清辉说:“你别着急发火,是我听见旨意,叫来小六和太妃问问,也是我叫你过来,想着一家人哪有什么大矛盾,把话说开了就是。”
凌清辉冷脸道:“若不是看惠太妃一辈子就养了这一个孩子,但凡她再有个女儿,我也早把这贼子砍了!”
惠太妃身子一颤,面露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