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忙起身过去,拉着凌清辉在身边坐下:“我的儿,哪能说这样的话呢?你想想从小到大,惠太妃待你不好么?我忙了都是她照顾你,算来你与清荷是我俩共同养育的。我和惠太妃还分什么我的你的,对待你俩,我们都是一视同仁当自己孩子看待。你这样说,岂不等于剜她的心吗?”
凌清辉冷着脸不言语,目光落在跪着的凌清荷脸上,兄弟俩四目相对,一个不服气,一个更加厌恶。太后见状忙说:“你这道旨意下得突然,我也想问问这是怎么了?莫非小六和你吵架了?若没什么大错,就别罚这么狠了。”
凌清辉沉默半晌,只说:“他也大了,赶紧给他指门亲事,以后没事就别来宫里了。”
凌清荷嚷道:“我不娶亲!”
凌清辉霍地站起身,抬脚就要踹他,太后连忙抱住他:“在我这里不许打架!”
凌清辉呼哧呼哧喘粗气:“有种你别出太后的门,你出了松鹤斋,我就活剐了你!”
惠太妃扑通跪下:“陛下息怒,嫔妾一定管好这畜生。”
太后见这么闹着不是事,只能吩咐:“云嬷嬷,带六哥回去歇息,拿新鲜果子给他吃。章嬷嬷,快把太妃扶起来。”
好说歹说哄走了凌清荷,太后又给凌清辉倒茶:“过来半天还没喝点水呢,歇一歇。”
凌清辉硬邦邦地说:“不敢劳动太后。”
太后微微叹气:“儿女都是娘的心头肉,你妹妹不在我身边,前儿给你大姐做例行法事,又叫我怪想她的。我跟前就剩下了一个你,我也想多疼疼你,权且算抚慰我这做娘的心了。”
凌清辉只好接过来:“妈,你别难过,妹妹小孩心性,不就是非要去江南吃那什么鲜鱼嘛!玩两天就回来了。下个月我叫他们给大姐姐做个十四日的祈福法会,一直做到中元节当天。”
太后拍拍凌清辉的手:“唉,其实我也知道,死者已矣,做这些也不过是让活人心里好受点。正因为我体会过失去孩子的痛苦,所以才那么害怕你们兄弟也兵戈相向。你要是把小六砍了,我和惠太妃恐怕谁也撑不住啊!”
凌清辉说:“他若就此罢休,我也不会砍他。这事全在他自己怎么选。来日他要是弑君逆乱,那朕再有心也保不了他。”
太后试探着说:“你俩这矛盾,莫非是你要给他指婚,他抗旨拒婚了?这样看,罪名说重也重,毕竟忤逆君上,抗旨不遵,难怪太妃说他是个死罪。可说到底咱们不光是君臣,也是亲人。亲兄弟哪有隔夜仇?小六又还是个孩子,那点小脾气上来,谁他不敢顶撞?你父皇在世时候难道就没被他气着?你堂堂君主,胸怀四海,究竟也不值得和毛猴子置气。咱们家从来没有皇帝亲子做郡王的规矩,乍然罚得这么重,外人少不了要猜东疑西,反倒把小事闹成了大事。依着为娘的意思,要没什么,就别罚他了吧?”
凌清辉张了张口,最终也只是说:“圣旨已下,不可更改!”
太后略板了脸,语气也严肃起来:“皇帝,你是天下之主,每一道圣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每次也都说得清楚。这可是头一回不明不白发了道黜落旨意。现当着惠太妃的面,咱们得把事情说清楚。小六这亲王爵位是你父皇封的,没大错岂能说降就降?”
惠太妃忙跪地请罪:“太后,陛下的处罚已经是格外留情了,这畜生死不足惜。”
太后皱眉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惠太妃满面涨红,求助地看了一眼皇帝,目露恳求。
凌清辉说:“母后,惠母妃的话你还不信吗?如果朕真的冤枉了人,当娘的能不为儿子讨公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吧。赶紧看看有没有合适人家,给他指婚吧。”
太后有些犹豫:“这……”又说:“你刚把人降了位置,却叫我们怎么给他挑个好媳妇呢?还是跟我明说了吧,我也给你们评评理,他果真做得不对,我也好替你敲他。”
凌清辉正惦记着钻个什么空子摁住老臣,再给晴翠升位份,根本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再牵扯这种名声:“那你问惠太妃。朕丑话说在前头,这事你们要一心想着压下去,就此消停,自然大家都好,想闹起来朕也不怕。朕这里人证齐全,你们想明公正道地审个清清楚楚,朕就要开诚布公杀个明明白白!”
惠太妃叩首:“还求太后给嫔妾留一分脸面,别再问了。”
太后听着凌清辉总说要给指婚,又表露出想息事宁人的态度,还威胁闹大了就直接处斩,再看惠太妃也一心要把事情压下去,隐约明白了是怎么个事,暗自后悔拖延了这么久才来行宫。
只是太后也没往晴翠身上想,毕竟衡阳王当着众人面闹过她,与她不和几乎皇室中人尽皆知,太后只猜测兴许哪个年轻小宫嫔被他撞见,都是青年男女,仗着皇帝不在,大概两人就没有很遵守宫规,是以皇帝暴跳如雷,张口闭口要杀人。
想了一圈,他们昨天才刚到行宫,皇帝没有处罚哪个宫嫔,估计是怕外人联系起来,过阵子等等看他罚谁便是了。太后想到这里,点头叹道:“也是我不好,去年就说要给他看看媳妇的,倒又把事忘了。趁着行宫规矩松快,我们几个老太婆也见见贵女们。”
凌清辉脸色仍是不太好:“但凭母后做主,只是也不必太好,更别挑那脾气软和的,没得坑害忠良之后,叫朕在朝臣那里抬不起头来!”
太后一噎,埋怨道:“你这孩子,这话哪像做哥哥的说的?”
惠太妃忙说:“太后,能得太后指婚已是那畜生的福气了。嫔妾的意思,是想挑着小户人家选,什么贵女风范倒在其次,能自己拿准主意、顶门立户最重要,这个儿子……唉,我也只有盼着妻贤夫祸少了。”
凌清辉回到清暑殿还是火气蹭蹭往上冒,连灌几杯冷茶仍是不解气,左思右想,叫人拿来几箱晴翠不喜欢的瓷器,在院子里摔了半晌。
晴翠抱着他给他揉胸口:“别气别气,把你气坏了我更赔本了。”
“什么恶心东西,还跑去找太后告刁状!”凌清辉咬牙切齿,“要不是怕损了玉瓶,这老鼠我绝不放过!”
“你向着我,有这样护着我的心,我就高兴,”晴翠使劲亲他,“最喜欢阿辉了。阿辉说的对,那就是个臭老鼠,不值当的。阿辉要是气坏了,叫我依靠谁呢?”
千哄万哄,从院子里哄到屋子里,好不容易哄得凌清辉顺了气,晴翠使个眼色,韩尚食忙带人呈上早已备好的膳食。
“陛下,咱们吃饭吧?我一直等着你,这会子都饿了。”
凌清辉压了压火气:“好,咱们吃饭。往后饿了你就吃,别总等我。夏天人本就容易胃口不好,吃不够饭就损害身体。你身子刚好些了,昨天不还嚷着肚子疼?正是该调养的时候,别又亏损了。”
晴翠腻腻歪歪贴着他:“那陛下吃个鸡腿,待会儿好给我揉揉腿。我腿肚子还是发胀,跟坠了铅似的。”
凌清辉笑道:“难道不该是你吃鸡腿吗?吃腿补腿。”
“鸡腿肉结实,陛下吃了有力气,给我揉腿效果更好,一条鸡腿补两条腿。”
凌清辉扑哧笑了:“你可真会算账。”
晴翠乐道:“大账本看不懂,难道小账还不会算嘛!”
凌清辉说:“我给气得忘了,说好了要给你挑人管账的,到现在也没办。”
“也不是什么急事,这才六月呢。”
“虽然年底才报,但年中不定什么时候朕也会抽查,”凌清辉给她夹了一筷子温拌肺片,“你往后接手了也这么做就是。初始不要太给好脸,立起规矩来往后才好管人,该罚的就罚,得让这些人知道,如今你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
“知道啦,阿辉对我最好了,”晴翠忙将一碗清汆鱼片端到他面前,“请你吃鱼谢谢你。”
好不容易哄着凌清辉吃了午饭,晴翠歪在罗汉床上让他揉腿,两人又恢复了往常的闲适安逸,凌清辉正和晴翠商议怎么挑人,何嬷嬷低着头进来了:“陛下,娘子。”
“何妈妈,怎么了?”
何嬷嬷两根手指捏着一封信:“衡阳王给娘子写的信。”
晴翠一听是衡阳王送的,忙说:“别拿我面前来,晦气死了!反正烧信也要用火,妈妈你干脆点个火盆吧,我要跨火盆,去去晦气。”
凌清辉说:“他敢私自给宫嫔传信,单这一条就该杀!妈妈,先不忙烧,信里写的什么?”
何嬷嬷打开信查看,越看越怒,终是忍不住“呸”了一口:“他写了首诗,把自己比作石崇,把娘子比作绿珠,把他被罚的事赖在娘子头上呢!一个调戏皇嫂的畜生,倒还自诩情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