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已是天黑。
房间里极安静,只听得到灯花偶尔炸开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觉得浑身无力,经脉逆行让他的四肢百骸都痛如刀搅,连起身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阿惜……”
听到他的声音,坐在窗边看书的柳长惜立刻道:“你醒了。”
她将热在桌上的醒酒汤拿过来,走到床边坐下道:“先喝碗醒酒汤吧,这样会舒服些。”
大约是习惯了,虽然心里在生他的气,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照顾他。
看到她,烈辰昊心里才安稳了些,从床上撑坐起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柳长惜朝他脸上看了一眼,见他眉头蹙着,眼神也有些不耐,似乎真的不太舒服。
“刚天黑不久,你有什么吩咐吗?我去帮你叫贺轩进来。”
烈辰昊忙拉住她:“不用。”
感觉自己手被他握住,柳长惜顿时有些不自在。
这双手今日白天说不定还碰过那个姓萧的女人,现在又来碰她,她觉得恶心。
但是烈辰昊却不知她的想法,将醒酒汤喝下,那几分似有若无的醉意便烟消云散,幸好有夜色将他苍白的脸色掩饰住,没让柳长惜瞧出不对劲。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与柳长惜相处这么长时间,他已看出她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见她脸色不太喜悦,便问道。
柳长惜默了下,问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烈辰昊心头一紧,以为她看出自己中毒了,连忙摇头道:“我无事,不过是喝多了几杯,头痛得厉害,阿惜若能替我揉揉,说不定会好些。”
听他带着无赖的语气,柳长惜扬了扬唇角,却不是因为高兴,而是自嘲。
看来他还是打算瞒着自己。
“那你先躺下,我帮你按摩。”
听到她的话,烈辰昊立刻在床上乖乖躺下,又怕自己的眼神泄露什么,连眼睛也闭了起来,只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柳长惜落在自己太阳穴的指尖上。
柳长惜的按摩手法自然没话说,找遍全天下,也不见得有胜过她的人。
按了没一会儿,烈辰昊便觉得轻松许多,又有些昏昏欲睡。
见他呼吸变得绵长,神色也彻底放松下来,柳长惜这才收回手,坐在床头朝他看了一会儿。
看来他还打算瞒着自己,只是她有些好奇,等到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刻,他又会找什么理由来搪塞自己呢?
这一夜,她想了许多。
从自己刚从这个世界醒来,一直到今天下午大府门外看到的情景,所有的事情串连在一起,就像一场电影一样。
主角是烈辰昊和他府里的侧妃们,而她,不过是个过客。
翌日,她醒来时烈辰昊又已经出门。
昨天在衙门醉酒,半下午就跑回来了,说明京兆府明明不是很忙,那他这样来去匆匆,难道是为了躲自己么?
柳长惜讽刺一笑,起身梳洗,照样吃饭散步。
直到晌午时分,陈嬷嬷突然拿着一封信走进她屋里来,福身道:“王妃,刚才有人送了封信到门房,说是萧家姑娘写给你的。”
柳长惜一愣:“萧家姑娘给我写信?”
看来对方动作还挺快,还没过门,这手就已经伸到靖王府里来了。
不过她也不是怕事的,伸手道:“信呢?给我看看。”
陈嬷嬷将信递过,脸上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柳长惜假装没看到。
她现在算是看清楚了,这里的人,应该没几个会同意她阻止烈辰昊再纳侧妃,毕竟连平远公主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边想边将信拆开,入眼便见两排娟秀的蝇头小楷。
信果然是萧怀玉写的,她在信中约柳长惜到回味楼一叙,说有要事相商。
柳长惜冷冷一笑,看一眼她写的时辰后,立刻扬声道:“宛青呢,让她进来替我梳妆。”
少顷,宛青推门而入,和陈嬷嬷两个给她梳妆更衣。
她们服侍柳长惜也有一阵子了,知道她平日都是眉眼温和,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
但今日一进屋,她们就觉得气氛不对。
有一股明显的低气压从柳长惜身上传来,冰寒冷冽,就算不看她的脸,也能感觉那股带人的气势,让人连气都不敢大喘。
宛青惴惴地给她梳好头,戴了流苏步摇和如意金钗。
柳长惜的发乌黑柔亮,梳成发髻后特别好看,与她身上的气质浑然天成,仿佛生来便是受人仰慕的。
她的面相今天也与往日有些区别,带着一股别样的冷凝,明明是同样的妆容,却多了几分凌厉。
“好了,出门吧。”
她端端地站起来,由宛青抚着走到屋外,然后带着陈嬷嬷,坐上马车直奔回味楼而去。
这一路,不过短短一刻钟时间,柳长惜却在心里想了很多。
她可以想到萧怀玉今日找自己的目的,但不管对方用什么手段,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这桩婚事是不是萧怀玉主动所求她不知道,但对方若想对她耍手段,她绝对要让她尝尝苦头。
“王妃,我们到了。”
正想着,车外传来陈嬷嬷的声音。
柳长惜掀开帘布,陈嬷嬷立刻伸手相扶,搀着她下了马车。
与此同时,三楼的一间包间里。
“姑娘,靖王妃来了。”婢女素霜走到桌边禀道。
萧怀玉点点头,将面前的茶杯端起来呷了一口,又稳稳地放下。
不一会儿,外面的走廊里便传来脚步声,接着敲门声响起。
萧怀玉立刻带着丫鬟主动迎过去,拉开门便福了福身:“王妃娘娘。”
柳长惜垂眸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不愧是萧家的女儿,姿色气质皆是上乘,一脸低眉顺目的模样,看着也极招人怜爱,就是不知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柳长惜在心里冷笑。
应该多半是黑的吧,要不然怎会在赐婚之前就搞这些花花肠子?
“萧姑娘不必多礼。”
她边说边径直从门外走进来,与萧怀玉擦身而过时,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福身的萧怀玉立刻脸色一变,被婢女扶着站了起来。
柳长惜已经由陈嬷嬷扶着在桌边坐下。
她背脊挺得直直的,脸上神情镇定从容,一身大红烟罗绮云裙,衬得她像一朵高贵明丽的牡丹,让人生不得半分轻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