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家中房屋用品都乃临时拼凑的原因,各种生活器具稀缺破旧,许三平早有购置更替的打算。
走进店铺,心中默备清单的他抬手指去:“铁锅,铲子,盐罐,漏勺……还有那个,都装起来。”
是笔大生意,小二热情忙活。
唐月儿从后面轻扯下衣襟:“当家的,有些非必须品其实不用购买,省着点钱吧!”
后者语调豪迈:“放心,兔皮换的银两还够使,咱辛辛苦苦为的不就是要把日子过好!”
“要过好日子,先购好家具。”
店铺伙计听在耳中乐呵呵应衬:“说的真半点不错,我带您去里边看看,多的是好物件!”
并眼疾手快拿出个小本子记录下来,暗自窃喜:“嘿嘿,以后再有顾客先整这么句要过好日子,先购好家具,高端又大气!”
下午时分,夫妻俩终于将暂时能想到的东西逐件购置完毕。
县城门口,许三平手伸进怀中,摸出面铜镜跟一支木钗,递在唐月儿面前:“送给你!”
“当家的,这……”
唐月儿激动惊喜兼而有之,作为女子,她的确很需要面铜镜,只是考虑到购办家具已经花费太多,未再开口。
哪曾想许三平心细体贴,全都看在眼中。
唐月儿笑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甜蜜,拿过铜镜,木钗宝贝似的打量片刻,情不自禁拥住许三平:“谢谢当家的!”
许三平将她的捋青丝整到耳后:“谢什么,走吧回家!”
接着举目四望,将辆牛车拦下:“去东涯湾!”
赶牛车的是个年纪莫约五十左右,抽着旱烟的老头,一勒缰绳停靠在旁,边咳边说:“到东涯湾十五枚铜钱!”
“好!”
许三平欣然答应,开始把东西往牛车厢板上搬挪。
唐月儿过来帮忙,老头趁着添捣烟丝的闲暇瞄了眼,音调颇为意外地打招呼:“咦,月儿!”
她抬眼对认,经过短暂呆滞,脆生生开口:“南山叔,原来是你啊?”
没错,这赶牛车的乃西崖湾人,未出嫁前,算得上邻里乡亲。
他搁劲儿抽口旱烟,嘿道:“是我,数月没雨,庄稼地里根本干不成,便自己造了辆牛车,来回拉东西赚些钱。”
接着又认真审视一圈:“哎呦月儿,你脸上那些痘全没有啦?”
唐月儿轻笑回答:“嗯,已经算是痊愈!”
再把话题聊回去:“叔你这牛车每日生意咋样?”
南山叔吞云吐雾娓娓而谈:“城乡间没多少人来往,只前些天给你们唐家拉夯土的时候,勉强赚到些!”
唐月儿脱口而出:“他们拉夯土干什么?”
南山叔回忆着解释:“好像是要给大庆盖个专门用来读书的房间。”
“读书嘛……”
唐月儿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地在嘴边嘀咕,从问到听,仅限于纯粹的好奇罢了。
“唉!”
南山叔则幽幽喟叹:“你唐家对男女娃子的待遇态度是真不一样,给大庆专门筑房读书,小喜病重,却还要搬夯土干重活。”
“什么,小喜她……病了?”
唐月儿闻言神情骤变,唐小喜是二姐孩子,自己侄女,算患病后整个唐家与她关系最好的人。
遭到家中嫌弃被单独锁在偏院连饭都吃不上的日子里,往往都是唐小喜偷跑来塞个菜团子,玉米饼。
意外听到小丫头生病还被催着干各种累活,唐月儿一时间心绪万千。
良久,原本下定决心绝不再踏进西崖湾唐家半步的她,掷地有声地说:“当家的,我明天想……回门一趟!”
早有预料的许三平点头:“那我们再去购置些东西吧!”
唐月儿摇摆螓首:“不需要啦,买两条红发绳,再抓些草药就行,南山叔,请在这里稍等片刻!”
傍晚时分,夫妻俩乘着牛车,拉满一厢板生活用具回家,因为道路的崎岖轻颠慢簸,影子被金灿灿的夕阳余晖照落在地面,拉扯的细长。
……
……
……
西崖湾,唐家,不管从远处或者近前看,整个庭院坐落的规模跟范围都要比村中别的人家宽敞,大气,光门前石阶便有四层。
此刻,庭院中主房内各种欢声笑语连响不歇,他们在吃晚饭!
唐家二女唐素儿几筷子扒拉完,阴阳怪气地说:“今明两天是三妹回门的日子,爹,咱需要准备些什么嘛?”
“哼!”
唐家掌权人唐如海气冲冲地说:“好不容易嫁出去,我能让她再进来?回门都不行!”
他妻子,即唐月儿母亲马凤英,亦冷着张表情:“倘若她不患怪症,早去县城富贵人家过好日子了,真是没福分。”
二女婿孙万丰急忙附和:“爹娘放心,我打听过月儿嫁的男人是个半口存粮都没的农雏,地都不会种估计天天吃土,就算您让回来,她也没那个脸呐!”
唐家长子唐豪自始至终捧口陶碗砸吧着嘴,无动于衷。
唐素儿似乎还嫌氛围不够,轻抚长子唐小庆的脑袋,语气温柔地问:“庆儿希不希望小姑回来呢!”
唐小庆边啃馍边含糊不清地说:“不想见到她,有病!”
整个唐家,对唐月儿俱是嫌弃态度。
只门口石阶,有个年纪莫约九岁多的女孩,双手拢抱膝盖端坐,乱槽槽的黑发用条麻绳系住,在风中微摆。
她整张脸蛋五官在夜色下并不能看清楚,一双眸子却格外明亮,痴痴凝望东崖湾方向,嗓音嘶哑:“今天是出嫁的第十五天,明早小姑应该要回来吧……”
“咔!咔!咔!”
话未说完,剧烈而又连续的干咳起来。
“唐小喜,你死哪里去了!”
这时,唐素儿手提柳条凶神恶煞的模样从院中冲出来,爆喝:“还不赶紧去收拾碗筷,蹲外面要死吗?”
刷!
浸过水的柳条用力甩落。
唐小喜习惯使然抬出胳膊去挡,啪嗒的下被狠狠抽在手腕,一条血痕当场溢显,清晰可见。
但她动作不敢有丝毫停滞,咬牙硬挺着疼痛,朝屋中飞奔去整理饭桌。
原地,唐素儿唾骂:“呸,早知是女儿当初还不如喝药打掉呢,跟三妹一样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