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我说。
宁虚听不进去。
导演冲过来,和另外三四个人,手忙脚乱,把他架下来。别看宁虚是个年轻男子,但起冲突的手段却是掐和拽……场面一度让人难以形容。
“干什么?!”导演怒道。
“……”
“有问题说问题,动什么手脚!”导演骂道。他急忙问情况,宁虚不情不愿的,但也一五一十地说了。
老王这时候也不打牌了,他听完故事,绕到前面,问摄影师要录像。
周围的人围着摄像又看了一遍,画面清清楚楚,从摄像机还在到摄像机落下,湖边就丁惠一人跑过。且工作人员都是按照指令,在各自规划的工作区域待着。虽说不排除有其他人避开摄像机死角的可能,只是概率太小。
大家都用不太信任的目光注视着丁惠,这小女孩经受不住这样的委屈,眼里闪烁着泪花。“不是我!”丁惠说。
可自证清白太难了。
有时候,只要别人率先有了想法,任何含糊其辞的东西,都将成为狡辩。“录像里只有你一个人路过,不然你怎么解释这情况?”辛钰率先发难,“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直接说出来就好了,用不着这样。”
丁惠哭得更厉害了。导演叫来摄制组,调来其他录像,他要审查。我看情况不对,挤出人群,正巧见到导演助理打电话,他匆匆嚷了几句,看到我,把电话挂断,赔笑道:“刚和洪主任打个电话。”
“洪主任怎么说?”我问。
“他还不知道。”
我心想那你给洪建打什么电话!“你没提吗?”我问。
“洪主任说和台长在一起。”导演助理不住叹息。他掏出烟,叼嘴里点上。他接着跟我抱怨许多,主要是电视台的,还有老婆小孩。听他意思,他进电视台,还是他母亲的意思,说这里轻松。“可实际上,每日也很忙,也就趁着他们闹起来的工夫休息下了。”导演助理说。
说话间,摄制组来人。
宁虚兀自唠叨,辛钰不住推理:“……我看不过这态度,做错了事,自己承担!证据都摆在这了……”她不信任丁惠。她觉得丁惠天真,天真到令她感到为难,所以这背后一定有古怪。“也别多说了!查其他录像吧!”她一把抓住摄像老师,摄像师吓得发抖。导演将他从魔爪下救过来,朝他摇摇头。
“真不是我!”丁惠眼泪往下直掉。她反手一抹,泪水仍然哗啦啦地往下流。
“你当然不会说是咯!”
“我……”丁惠一张脸哭得通红,不住抽噎。导演见了,上前打圆场,没道理彩排第一天就吵起来。这日子也难熬。
综艺导演日子都难熬。
他以前学这专业没想那么多。也是,电视台综艺多好看啊,天天能看到明星,服务观众,可多好!他现在怀疑当年高中时候学习压力大,脑子坏了,起了逆反心理。当初,他高考压力最大时,班主任跑他家家访,和他父母低头合计,把家里的网络都断了,电视机也锁起来,方便他专注看书。他高考成绩出来,填志愿就想到搞这行,就按心愿填了志愿。
这期间受了多少苦,大学毕业又去国外进修,爸妈又花了一笔费用。
现在呢?
收入才多少?!
人人尊敬他,喊他一声导演,可实际如何?他心中苦呀!
他私底下跟儿子说,你要进这一行,我非得打断你的腿!然后就有想法,想逼儿子上北大,考清华,考公务员!
“……你们都少说两句!”导演拉住辛钰道,“都在查!我们现在首要的,就是把事情给解决了,这么争吵,有什么好处?”辛钰一听,倍觉委屈,泪水也哗啦啦往下流。这下可好,两个女的,在拍摄现场就比谁眼泪多了,旁观者窃窃私语。现场闹哄哄的,闲言碎语就起来了。
辛钰委屈啊,她一拉宁虚:“你、你帮忙说说!”
宁虚也一肚子火。
他不怕导演,就憋出一堆话来了。他这个人非常有意思,爱好文学,私底下常常看一些青春感伤文学。他特别信那一套,所以吵架也爱用那种文艺腔。导演即使披坚执锐,也绕不过他的绕指柔,宁虚话语中的尖锐刻薄,如同东方不败手中的绣花针,只把导演辩出一肚子血。最后导演把帽子一扔,骂道:“不拍了!不拍了!”
接着导演从人群中挤出。
众人围观他离开,也没有一个人敢劝的。主要是导演刚摘掉帽子的脑袋上直冒白气,搞不好真在练什么绝世武功,大家心想,倘若不知青红皂白、是非好歹,上去一通说,被反手一掌给毙了,那该怎么办。导演助理看到了,一脸惶恐,问我道:“要不要跟顾先生打电话?”
“打吧!”我一琢磨,说。
“早一点打就好了!”导演助理匆匆又拿手机抱怨,一脸的怨气。
“早一点打也没用。”我说。
“为什么?”导演助理疑惑。
“就两台摄像机的事,把投资老板叫来,那显得没用。”我说,“到时候导演气,投资方气,电视台也会骂你无能。”
“……那现在呢?”导演助理愣愣道。
“现在导演不是说不拍了吗?”
这就不是一个性质的了。
片场出问题,那叫能力问题,不能上升到资方。导演说不拍,这里面就有权力问题了,还是找管理层比较方便。“不过,建议你先跟导演说说,要不要打电话给顾游山。”我拍拍导演助理的后背,“说不定他单纯只想发火呢?”
导演助理愣了几秒,忽然一身冷汗。“谢谢了!”他说。他朝我感激一笑。
这问题显而易见!
他刚刚只是一时焦头烂额,忘了这情况。有的导演在片场发脾气,压根不是真不想干,只是震慑员工的一种手段。他这时候咋咋呼呼,把事情闹大了,该怎么收场?
想到这里,导演助理对我客气许多,接着负责脚本的女编剧慌慌张张跑过来,嘴里叫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一个镜头画面没了!”
大家一听,皆哗然。就连导演也回过头。
这刚才还围着丁惠呢,都怀疑着她。现在丁恵还没走,怎么可能是她?所有的人都错愕不已。“——怎么可能?!”辛钰也惊讶不已。
“是真的!”女编剧说。
她以为辛钰在质疑她,很不高兴。“刚才屏幕那又闪了下,有个镜头画面又失踪了。摄制组的和我看了一下,那台摄像机又没了。”“哪儿呢?”导演当即皱眉。
“这边,我带您去。”女编剧说。
女编剧旋即送导演去湖边,众人望了一眼,不知该是跟上,还是放任他俩。后来想一想,都跟在导演身后去了。毕竟摄像机失踪,着实令人惊奇。女编剧领着导演来到一处,这又是一处搁置在湖边的摄像机。我扫了一眼石砖上的痕迹,心中纳闷,这显然又是落在水里了。可这事蹊跷。并不像电视剧上放映的那般,每个跌倒的三脚架都能留下痕迹。现实中偶有一两个如此,那很正常,三台摄像机的三脚架都在石砖留下痕迹,那推摄像器材入水的人力量得多小?难不成是个孩子吗?
我正暗自思索,苗樊来了,忽然不怀好意地说:“该不会有人暗地里帮她吧?”
一时间,众人又看向我。
他这话说得有理,大家伙儿也不能否认。我不动声色:“刚才我和导演助理在说话,你在哪里?”
苗樊:“……”
众人又齐刷刷望向他。
这就是老百姓,只要有个对象,大家伙儿也不管这人是对是错,就怀疑上了。“别自己疑神疑鬼!”导演来气了,他忽然一转身,痛骂道,“现在证据都没有,怀疑什么自己人?!”他刚才还说不干活的呢!这下子又管起闲事。他满脸怒容,似乎天地也有感应般,狂风大作,寒意逼人。
其实这也是融情于景。
今天一直都冷飕飕,虽然阳光热烈,但狂风更作。只听哐当一声,众人闻声望去,却见旁边一个三脚架被风刮倒,摇摇欲坠,便要往湖里落去。
众人:“……”
旁边有人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导演看了,走上前去,一握三脚架,勃然大怒:“谁用这么轻的?”这估计是新手干的了。影视拍摄,为了方便上山跑远路,有的三脚架非常轻便。等到固定时,有人就拿塑料袋随手装一下附近的砖头泥沙,绑在三脚架的正中间,稳定重心。这摄像机有一定重量,狂风大作,重心不稳,自然跌倒在湖中。
直到这时,众人脸上终于有了醒悟之色,辛钰也讪讪的,倒是苗樊又冒了出来,不依不饶,又给出一种猜测,说这次跌倒只是一种凑巧。
“别说了!”导演厉喝。
老王挤了过来,拍拍我,大拇指朝前面的道路一指。我莫名其妙,但也意识到他是叫我跟他过去一趟,只好撑着拐杖,缓慢往那边走。走的路中老王把情况告诉我:“刚才洪建给我打电话,说郭台来了,要搞慰问,增加士气!”我心想这是瞎胡闹,除了蝇营狗苟之徒,没人乐意见郭台。不过,这些话也只是想一想,不敢放到明面上。郭台来了,也要装作喜笑颜开。
我们在拍摄场地前接到郭台,旋即陪他说了两句,郭台满脸喜色地对我们说:“你们今天彩排?那好啊,我给大家动员下!”说着,和我们一起往湖边走,刚走到前面,看见人群围成一片,苗樊似乎还在怒头,他和周围的人吵架,忽然大吼一声,斜出一脚,把旁边的摄像机连带三脚架给踢进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