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王都心知肚明。
但告不告诉包阳阳,怎么告诉,这又是个难题。老王朝我努了下嘴,我摇摇头,两人都犹豫沉默,最后决定先找到人再说。
“怎么着,也先把那几万块钱给要回来!”老王说。
包阳阳不反对。
老王只能买票入内。
售票厅的票背后都有景区地图,从我们的位置出发,直达山顶,然后再化为两支,复而转向,一条到通往东门,另一个的出口在北门。
“你们就往上头走,走得慢的,不过一个小时,像我们这种惯跑的,三十分钟绰绰有余了。”
老王连连答应,接着问了一句:“如果我们上去了,人已经从其他门走了,怎么办?”
“你们究竟有什么事啊?那么急着找她?”大叔问。
“呃,一同学,家里有点事,就怕想不开。”王明后说。
那大叔没多问了,面露同情。
他望了包阳阳一眼,招呼他把照片蓝牙发给他。“我给另几个门看守的发一张,叫他们注意一下。”大叔说。
老王听了,连连道谢。
包阳阳赶忙把照片发过去了,我们这才上山。
“你们注意点安全,今天山上搞紧急救援应险训练,有几个记者跟着,你们到时看了,规避一下,别给他人添乱!”大叔说,“我刚才跟那女的说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这类山区偶尔会有训练任务,能撞见也算是走了大运。
老王答应一声,就往前走。
现代人体力也挺差。
如果不是运动生,爬这么高的山,那基本上几步一喘。我们没走十分钟,老王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包阳阳还好,摄影师要求体力,平时扛摄像器材,也练出肌肉。可老王实在走不动,非要催我们歇歇。
“你休息得越久,越累!”我说。
老王不信我的话,连声催促。
不得已,歇了几分钟,抬头再看。只见那山脊葱翠,缭缭绕绕,金光耀顶,树下潮湿阴暗,怪虫鸟鸣,遍布其间。那说不出名字的怪树,叫不出名字的花儿,分布遍洒,猿猱洒脱,豺狼匿迹。更有瘴气似雾非雾,环绕其上。
老王瞬间心虚:“要不我们回吧?”
“啊?”
“报警!”
“……”
“别看着我!”老王说,“有事得要麻烦警察叔叔啊!谁知道这女的忽然来这山上干什么?再者说了,欠债不还,难道不找警察?”
“那是法院的事!”
“靠靠靠!”
“讨债的就一点,把钱要回来就成了。”我说。
我们商讨一番,要不老王在山下等,我和包阳阳先上去。“这不显得我更怂吗?!”老王叫道。
他这人也矫情。当初他们那宿舍就干过缺德事,嫌弃送外卖的只给木筷,就去食堂的个人承包的料理店里偷拿了一只勺出来,一宿舍共用。
老王看不上他们这样,但他一不检举二不汇报,内心纠结了一学期。毕竟打小报告,被人不耻,这事说出去被人笑话,还有一点,懒字上头。
现在也一样。
王明后嘴里嘟嘟囔囔,啰里啰嗦,但最终还是决定爬上山。
“一百九十八!”他嘀咕道,“门票还一百九十八元一人呢!”
虽说景区电视台一家亲。
过去有记者证的人,去景区把证件一摇,就明晃晃免费入内了。搞得那些明明不是记者的人,私底下也给家人办了几张证。由于记者证的颁发,大多是电视台自个的考试和认证,加上这乱七八糟的管理,造就真正有需求的新人记者一证难求,不搭事的倒是占了名额。
王明后在景区门口就拼命给孟波打电话,看能不能免费入内。只可惜,老孟电话一时没打通。
“学生证不是能打折吗?”我问。
“靠!我忘了!”老王吐槽。
国内学生有诸多福利,只是大多数没有条件四下跑。老王一时兴起,埋怨声就出来了,这群山风景区道路刚刚修好,但景点还未开发。那些涂了丹青镌刻字体的巨石还摆在山下路边,有些要移植过来的树木用草绳连泥捆着树根,丢到一边,挡住道路。工期未定,售票先开,这价格怎么样也感觉不公道。
老王边埋怨边往上爬,腿脚瞬时就利落了。
他这人虽然不穷,但在算计钱上,也绝不比别人少上半分。他埋怨之际,把票根背后的旅游景点地图翻看,不由头皮发麻,这玩意儿着实结合了横行和纵向两种识别方式,既要不离方向,把各小景点的方位标得明明白白;又要表示距离,让两者之间的差异显得不那么离奇。
这当属千难万难的举措,要知晓山脉走向纵横交错,高地起伏;两条山脊之间或许只有不到两百丈的跨度,可这上山下山,愈过千米。
老王横看竖看,又走上几步,却被这千奇百怪的地图给吓得说不出来。这山脉环山涧而生,上头又有藤萝崖壁覆盖,着实清奇不俗,雅致清幽。
“想什么?就一条道!”我吐槽。
“没错!”包阳阳也说。
我们快步往上走,老王一边哎哟哎哟在后面叫着,一边给众人打退堂鼓,比猪八戒还猪悟能,他不停小声说:“这要掉到山崖下怎么办?”一路啰里啰嗦,这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再好的朋友,爬一次山,都有可能绝交。
这玩意儿不是打游戏那么简单。现在旅游景点修建得都很漂亮,比农村那些小道路要好,平坦非常,走了好几处空地,每次老王说要到了,其实都是些公厕、应急通道、抗灾应急中心。
包阳阳心中有事,满腹疑虑。他满脑子都在想谷巧为什么要躲着他,不还他钱。明明能开一家店铺,那自然是有闲钱了,和拿钱救济的大有不同。
他不发一言,快步急行。约走十分钟,到一平台;再过十分钟,又一平台。老王惊言道:“到了!”每每谎报军情,让人厌恶。
这山路是不得不说的陡峭,老王边走边骂,痛诉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观,恨不得再来一场地壳板块大运动,或者一场宇宙大爆炸,把这些山脉全数吞没了。当然这实属白日做梦,断不能成真。
三人又走了一段时日,只走得日悬当中,口干舌燥,才到山顶。这山间气温与山脚大不相同,林木穿梭,瘴气弥漫,水滋滋湿漉漉,手臂汗毛都洇上一层雾气。可到山顶,又不一样了,阳光灼烈,晒着下面一大块秃平顶。此处修有凉亭,又有贩卖机,可舒服程度却大不如山道途径,只让人觉得难以忍受,唯有豁然开朗的视线,才能为之一快!
站在山顶朝西望去,城市一角映入眼帘。高楼耸立,堆砌拥挤,有金属光泽则阳光下迸出炫目光彩。又有薄雾环带,如轻缕烟尘,仙子衣带,星河荡漾般静卧在间。
老王喘了几口气,还想说些什么,被我拦下。
“看!”我说。
老王顺着我示意的方向望去,一眼望见谷巧依栏而立,面朝山崖,向下俯望。她那曼妙身姿,如歌如梦,仿佛烟雾般,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了。
王明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包阳阳急了:“还、还钱!”
我:“……”
老王:“……”
谷巧终于回过头来,包阳阳一看她神情,畏缩地向后一退,仿佛被蝎虫毒物给蛰咬一口般,老王见他怂样,瞬时气不打一处来,冲他脑袋一下,催促他快点。
包阳阳这才面带惶恐,凄凄惨惨叫道:“谷巧!”
谷巧忽然惊恐地大叫一声,在这荒山偏僻之处,宛若怪鬼猿猱般,着实令人恐怖!她叫道:“你别过来!”说话间,面孔因为恐惧而扭曲,由此把那些美貌都抛之一边了。
“啊?”老王发傻。
“你要过来,我就跳下去!”说着,谷巧就翻石柱栏杆。这荒郊野外悬崖绝壁,此行此举,的确是危险行为。
老王惊得说不出话来,倒是包阳阳终于硬气一回。
“你要跳就跳!”包阳阳说。
“你等等……别啊!”老王急了,劝道。
“她不敢跳!”包阳阳说。
“你看我敢不敢!”谷巧说着,便往后挪了一步,半大个身子悬空,情况岌岌可危。
“喂喂!你冷静点!”老王急了,劝慰道。
但这女子似乎全然不停他的消息,反而态度冷静,对包阳阳说:“我之前看过了,这里没有摄像头,如果我掉下去,必死无疑,警察追究起来,一定会怀疑你们!”
“这不废话吗?”老王急了,“你这是自己跳的,又没有证据,怎么定我们的罪?”
“但我朋友会把信息发到网上!”
“……”
“网络大V会帮忙转发!”
“……”
“你们难道不清楚?只要一个人死了,活着的人就总有错!”谷巧态度很傲慢,“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还钱……也别说我把钱看得比命重要,本来就是!我投胎不好,这条命就算拿走,我也不可惜,只是没有钱,太让我难受了——我爱钱,那笔钱怎么都不会还!怎么样?”
王明后听得目瞪口呆,他转头对包阳阳说:“这神经病啊!”见包阳阳不回答,他又补了一句:“你怎么总是遇到神经病?”
包阳阳说:“不知道。”
谷巧说:“你再不走我就跳了!”
包阳阳气不打一处来,老王一直在旁边劝好话,说害死一条人命,结果被捅到网上社死,不太好。
“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要寻死,但事情闹大,总归不好,还是报警,让警察叔叔出面……”在老王眼里,警务人员那是万能的,但包阳阳不这般看待。
包阳阳摇摇头,冲着谷巧喊道:“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