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这话,立马给穆雪打了个电话。穆雪接到我的电话,稍稍有点吃惊,后来却领悟到了,低声说:“你和王明后在一起?”
“恩。”我说。
“出了什么事吗?”穆雪思索下,笑着说,“我应该想到的,忽然要萧老板的电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王一把抢过电话,把今天晚上我遭到的种种悉数说了一遍。“我就想,既然报不了警,总要跟他家领导说说,提醒一点,约束手下不要东跑西跑……”
王明后说得口干舌燥:“你说我该不该找萧老板谈!”
“要的!”穆雪不笑了。
我挤过老王,重新夺回手机,问穆雪:“你是从哪里拿到萧老板的手机号码?”
“你忘啦,我以前和你说过。”穆雪淡淡地道,“我爸有一个学生,小楚,他原先是在萧老板手下干活……”
穆雪提到此人让我幡然醒悟,我依稀记得,她曾经跟我说过,这个小楚同学,原本是在萧老板手下干活,不过有天不打招呼就闯入萧老板的办公室,然后一眼瞧到电脑屏幕上的小电影。之后小楚辞职了。
“我以为他是不想和萧老板打交道。”我不禁莞尔,刻意让语气轻松。
“是的,他是。”穆雪也装出无所谓的态度,“不过让他交出萧老板的号码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不让他立时面对他。”
她说完这话,轻轻一笑:“只是一个电话的事!”
忽然是一阵难以形容的静默。
我没有说话,穆雪也没有,我们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应该找点什么样的话题!我心知肚明,可我的脑子在生锈,它似乎卡壳了,铁链从其中僵硬地掉了出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你们是在干什么,表演木头人吗?”王明后吐槽道,他抢过电话,问穆雪要不要来我们剧组探班:“我想把萧老板也请来,大家好好谈一谈……”
“不用多此一举,我以为,萧老板会理解的。”穆雪冷淡地说。
“是吗?”老王半信半疑,“不过,我觉得见见总好,就这样,我去给萧老板打电话了……手机我还给张幕……”
接着他把手机又塞给我,我的大脑稍微能够运转了,但仍然卡壳得厉害,但好在能够装出若无其事地神情。
我又说了几句话,把电话挂断了。
“傻子!”老王瞥我一眼。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吐槽道。
“我不跟你说话,总之你是傻子!”老王强调地说,“和你说话,容易被传染得情商降低!”
时间飞快地到达两星期后,萧老板如约而至,那是个清爽明朗的初夏。路边野玫瑰盛开,刺荆棘上来了一只七彩文鸟,那火红的脸蛋,青色的翅膀,黄色的肚皮,又有一些紫色的绒毛在它的脖颈上环绕成一圈围兜。它踢踏着脚,低头梳理羽毛。
那一天萧老板听过老王的叙述后,表示会约束下人的。他没有把洪磊开除,看起来不甚在意的样子,仿佛老王不提这个人,他压根就不知道属下有这么个员工。至于事后有没有找洪磊说话,我也不清楚了,相比起能替我们出头,管教下属,更出乎意料的,是萧老板愿意屈尊降贵那么一下,来我们剧组探班。
七彩文鸟如履薄冰地立在刺荆棘上。我们在租借的影视场所铺设道具,预算没有想象中的多!亚丽开的空头支票比较多,老王直呼抠门!
当然啦,亚丽的员工说是节俭,这也是宽慰自己的违心话语,但好歹咱们还挤出一部分钱,将资金弥补上。建筑师的工作相对轻松,我们没有另搭房屋,过去一些老建筑还是挺好找,外景也可以利用影视城,这替我们节约了很大一笔钱,因为这能算是国内剧组最大的开支之一了。
我们对已有基地进行改装,卡车跑得不断,运来一车车的泥土。我亲自督工,率着道具组的员工把一筐筐泥土过筛,将细泥铺满地面,把水泥地和三合板的路面全部铺掉。
“厉害厉害!”老王大模大样地看我们辛苦劳动,西装革履,狗模狗样,为接待萧老板特意打好领带,和我这种套身汗衫下地干活的普通劳动人民形成鲜明对比,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吸血资本家!
这时候已经有员工拿细枝条编的扫帚把泥土扫平,等会我还得要用有更细筛孔的筛子把泥土再筛一遍。我忙得腰酸腿痛,汗流浃背,对老王说:“准备功夫是我们的事了,等戏拍完了,你就把泥土给运走!”
“用不用这么费事呀?”王明后惊呆了,埋怨地理了理领带。
“没办法,现在古典式建筑,哪个没在地面上铺水泥?不像过去有那种码石砖的古建筑!青石条码的路、卵石路,现在就一些早年开发的名山景区有,土路更是不常见了!稍有名气的,都改用钢筋水泥了……虽然方便旅游,但在影视剧中,给观众错误感受。能稍微把细节做好一点的,费点神也算不上什么。”我叹口气,直起腰,“屋里的有石砖印子的泥土就不铺了,可这外头的,还是要挡一下!”
一句话说完,那边建筑组的工作人员已经把竹棚搭起来了。他们按原先计划把绸缎给挂上去。这不是个容易的工作,大太阳晒得人差点皮开肉绽,有几个员工胳膊碰到金属脚手架,没被揭了一层皮去!
“哦!烫烫烫!”上面的人一时下不来。
“把脚手架放在阴凉处,拿湿毛巾擦一擦!”副导在后面嚷。
一时大家伙都闹开了。这日头高,太阳又烈,大风刮过,绸缎容易被风鼓起,噗噌噌响得厉害……“注意安全!”我对脚手架上的人大叫。心里也生出担忧,生怕等会人一不小心摔下来,闹出人命。
“没事!”上面的人回复道。
“都担心点,对,小心!安全第一!”副导演也在下面拎着个喇叭喊。他组织活动,说的话多,不安排个喇叭,嗓子真要废!就算这样,也禁不住他嗓子发哑了。
道路的尽头已经有两员工推着造雪机来了,伴着几个搞威亚的外包组。那些搞威亚的毕竟是专业的,和建筑组在屋檐下商量,而我在把泥土铺平后,和道具人员一起,定好方向,喷上雪……不一会儿,一条古朴的小道出现了,它的旁边悬着脏兮兮棉布门帘的小瓦房,枯树枝和瓦片上也沾着雪,雪下还有干枯的瓦松,连同道路旁的枯枝落叶也覆盖上了雪。
“漂亮!”王明后看了,大口赞道。
“总觉得还差点什么……”我直起身体,擦了把头上的汗。说话间,穆雪已经来了,她应我的约来探班,我们问声好,她把欣赏的目光投在这雪景上,似乎被这景物打动了。
“漂亮啊……”穆雪喃喃地道。
“恩,是挺漂亮的。”我说。
“靠!张幕你什么意思啊?同一句话两种回答,区别对待人呀?”王明后暴躁叫道。
“去去去去!”我撵他,“你到外面去接萧老板去!”
“越来越过分了啊!现在就撵人了?”王明后说。
我没搭理他,问穆雪道:“小楚呢?”
“他今天不来了呢!”穆雪掩口一笑。
“为什么?”
“和前任老板见面,总尴尬,所以他不愿意来!”穆雪的话把我心中纳罕和疑惑驱逐出去,我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明白。老王还在背后叫着,惹人心烦,我索性向穆雪请教,说:“场景布置得差不多了,你帮我看看,有什么不太好的。”
“我看都挺好的。”穆雪客气地说。
“一点都没不好的地方?”我问。
穆雪摇摇头。接着,她手指向地面,那块都是泥土,她问我道:“等会雪遇热都化了,怎么办?”
我瞬时一愣。
“那地上不久乌七八糟的,雪水淋到泥土上,不都湿透了吗?”穆雪又问道。
她此话一出,当即我醒悟过来,用力点点头。这细碎的泥土在阳光下泛着土黄色,可浸过水后,就成为深褐色的了。如果真这样布景,拍摄时就深一道浅一道,颜色不好看。
“这倒是!”我说,“好在今天只是事先布景试试情况,顺便拍一些定妆照,等过两天开工了,再改就来不及了!”
我扭头望向老王,王明后还在满腹牢骚。我叫住他。
“老王!”我说,“要不咱们租一个冰柜?”
“好好的要租什么冰柜?”
“把这些泥土沙子先搁冰柜里冻着,等到用造雪机时,先把冻过的泥土给覆盖上,再造雪,雪就不容易化了!”
“靠!那要费多少钱?我不同意!”
“唉,为艺术献身,你就忍忍,冰柜也没多贵,就是人力复杂点,多费点辛苦!”我说。
“不成不成!”老王想也不想的就摇头,“我可不想员工到时候跑我这边抱怨,说每天起早贪黑的,就为了给你们铺地……”
我费了很多功夫也说不动老王,这家伙比怕花钱还要怕辛苦,偷懒是他的原则。
其实拍摄哪能有轻松的?
我的目光越过层层员工,泥土铺就的小道前方绿布遮蒙的——这是为方便后期做特效,他们可以借此把两旁景物延长。毕竟房屋这片儿只建了六间,远处还有工厂烟囱和电线杆。如果想要展现出冰冻下古朴绝妙的景色,还是需要多番努力,员工精益求精地布置和后期特效师的鬼斧神工缺一不少。
“我倒是有个主意!”穆雪听罢我们的回答,微一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