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管!”我有点恼火,“我只想把戏拍好!”
如果在中途出了什么意外,那就麻烦大了,几千万的投资,无数员工的心血,最后中途来个怎么样都演不下去,这临时要换人的结果,谁都接受不了。“她不会真的有抑郁症吧?”我有点绝望地说道。
“别想那么多!”段必胜拿着他的大手用力拍拍我的后背,安慰道,“抑郁说不定有抑郁,但抑郁症未必!这世界上有谁没有抑郁的事?瞧!看你这么揪心,不也抑郁了吗?”
“……”
我无话可说。那边女助理已经邀请我们入屋了,屋内传来近似悲戚的怪模怪样的声音,那说话声让人毛骨悚然,令人想到岳庚平老先生之前提到的古典民谣。一个打扮古怪,土里土气,十七八岁的女孩从楼梯上吱呀吱呀走向来。她头发染成奇怪的黄色,拉得蛮直,用一口怪模怪样的声音对琴姐说:“姑姑!我好怕呀!”
李梦琴还未说话,只听背后传来扑哧扑哧的声响,那女的哎哟一声,有个像墩布拖把的怪物飞奔出来。它仰着头,长长的毛一缕缕的,顺溜地滑下来。它的毛发很长,差不多有二十厘米,遮住了它的眼睛。因此它只有长长的带着点黑色的鼻子。
这只古里古怪的狗亲昵地接近李梦琴,它迟疑地摇了一下尾巴,然后棒槌般不动了。李梦琴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它偏过头,似乎在感受掌心的碰触。
“它是托托,可乖了!”
小狗托托朝我嚎了两嗓子,这只与《绿野仙踪》的女主角多萝西怀中的宠物同名的“怪物”,也仅仅是站在门口待了一会儿,随之沿地板滑走了,几步一个小跃,它欢快地跳到沙发上,伸出长长的舌头,喘了两口。李梦琴含笑注视着它。
小狗懒洋洋打个哈欠。
李梦琴和我们介绍这个出现在屋内的女人:“我远方亲戚,现在在家中给我帮忙。”
那女孩脸上泛着两片高原红,有点土气地望着我们。炎热的夏天,她穿得很厚实,和娱乐圈那种冬天都巴不得只穿着一层皮的艺人大不相同,硬挺服帖的格子衫,看上去很呆板,她用木讷的眼神望了我们一眼,就去厨房给我们倒茶。
我们坐在茶几旁边,和李梦琴说话。李梦琴中途告退一下,换了身家常的服饰,坐在主座,陪我们聊天,有一搭无一搭的。“前几天那个小孩的母亲和我谈了下。”李梦琴似乎想到什么,跟我说道,“她想让我多照顾点她的小孩!”
她在跟我聊龙小云角色演员的事。
我点点头:“做父母的,都能理解。”
“我也是这么说的。”李梦琴犹豫了下,又笑,“可要是真心疼孩子,又为什么把孩子往这个圈子里推?”说至这里,她摇摇头,似满脸不赞同。
我心里也有些不舒坦,便只能道:“龙小云的戏,只能集中着提前拍,尽量不耽搁小孩学习。”
龙小云在书中是个小孩,电视剧里自然不能是大人。
我心中有无限的惆怅。圈外人不知晓,可影视剧最忌讳的戏份其实是两个,一个是小孩,另一个是老人。有好事者说了,某个小孩演技高超,情感自流,说哭就哭了,是天生的演员!又有人说,某个老艺术家是老戏骨,演技高超,只有别人请他的份,没有他们做小的份……你一个做导演的,凭什么挑剔?有什么资格挑剔!难道不是谁演的好就让谁上吗?影视剧讲的是社会,社会里怎么会没有小孩老人呢?这真不应该!
其实大不然。
小孩子会抽个子,会换牙;老人怕磕磕碰碰,跌跌撞撞……这两种人在剧组中都不好安排戏份。因为电视剧的拍摄,不是按照剧本前后顺序来拍的,而是根据场景。这小孩子要是刚好拍了后面的戏,忽然换牙了,那麻烦就大了,戏份就乱套了。不是所有影视作品都能像当年《哈利?波特》系列那样,在剧组内建设一所学校,不耽搁小演员的日常学习。当然也有类似《大长今》剧组采用的方法,把小演员的戏份集中起来一次性拍完,当时小长今的戏份,实际拍摄时间也才一周,拍摄风险较小。
且老人与孩子的戏份中,孩子是最难拍的。毕竟古装剧中,老人可以请年轻人贴上胡子扮老,可小孩却不能让年轻人缩小身体、返老还童的。因而导演只能勉强,多操点心了。
“麻烦琴姐届时多照料!”我说道。
“这是自然。”李梦琴想也不想就说。她笑了一下,有点腼腆道:“我其实挺喜欢小孩子的!”
她的身侧是挂着色彩绚丽的大幅十字绣的墙壁,背后是一大块落地窗户,外面是阳光房,用玻璃隔开。托托就趴在她的脚边,幸福地打着盹儿。
坐在这里,能够看到李梦琴绿绸缎的连衣裙和阳台上大盆的芭蕉、长长的修竹,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的绿色盆栽相呼应,而她那黑色的秀发,白皙的脸、脖子、臂膀和腕,与偶尔开上花的那一盆红黄相见的牡丹共同成为这美丽画卷的点缀。
我很难和女艺人达到除工作以外上的心灵相通,即使她们说的话是在顺从我的意思。就像李梦琴这样,我拜托她照顾个小孩,她也表达出想要照顾这个小孩,可总觉得有点不对头。
寂寞啊寂寞!
我心里有点难受,自打小时候起,我和女生相处得很不错,她们长得没李梦琴漂亮,也个性怪僻,但总没有这种让人产生寂寞的感受,反而有时令人厌烦。
可是这抹厌烦,在寂寞的时候却成为色彩绚丽的瑰宝。
我端起之前那个土里土气的女孩送来的果汁,抿了一口。我发誓,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再捧这杯饮料。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做成,看里头漂浮的残渣,不少于橙子、梨、猕猴桃和火龙果,我甚至尝到哈密瓜的味道。酸味和甜味以及淡淡的苦味交织在一起,滋味别提有多么不好受!有的水果很好吃,但混杂的太多,也就变味了。
就和李梦琴这个人一样。
她静谧地喝着果汁。“你真的不打算再想想?”李梦琴转动眼神,笑着试探地问。她似乎觉得别人为难,很有点意思,所以刻意在试探别人的不自在。
“恩?”我说。
“那个女孩挺好的,就是停车场的那个。”李梦琴说,“我觉得你们很配,要不再考虑考虑?”
“什么呀!”我有点黑线。
“像那么好的女孩,已经找不到啦!”李梦琴道,“我看到她的眼睛就知道,好女孩,等得越久,就越难找。有些绚丽的烟火燃放后会留下焦黑的恶臭,如果早一点把她捧到手里,若不定她会成为常开的月季,而不是绚丽的假花。”
“唉,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又不是什么花!”
“总之你再想想我的话,没有坏处的!”李梦琴哀叹着。她大大叹一口气,像是要把面前的阳光给融化似的。
小狗托托立马跳了起来,呜呜叫了两声。其实它也算不上体态小了,它真实的品种叫作匈牙利牧羊犬或者是可蒙犬。只不过李梦琴对它的态度,仿佛它是滴溜溜点点大的小乳狗。
“她不是很好的姑娘吗?”李梦琴复又露出微笑。
“是的。”
“那为什么你不喜欢她?”
我不明白话题怎么又扯回来了。就在李梦琴刚刚下车,回到自己家别墅的门口,她就问过我这么个问题。我当时不能答。
段必胜东张西望,问李梦琴出什么情况了。李梦琴就微笑着把在停车场遇到穆雪的事说了出来。她以为这是个很有趣的事情,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少男少女,看似情投意合,人品也不坏,如果能把他们凑成一对,那就是天大的一件欣喜的事情,仿佛烟火在夜空中炸得粉身碎骨般有趣。
我的心情痛苦,这种感受无法跟别人说。
我总不能告诉别人,我是穿越来的,和他们的世界不一样。我倒不相信人家知道后,会把我送去做科学研究,但很有可能,他们会满脸怜惜地说服我去精神病医院,更有可能还是用强制手段捆绑着的。他们说:“这对你最好,我们以后会来看你!好好养病!”
然后一去不复回。
段必胜连连称奇,他扭头问我:“谁?我认识的吗?”
“我同学!”我怒火冲天地说。
怒火像是火山的熔岩浇灌而下,我的心扉五脏都仿佛被烧焦了。仿佛李梦琴刚刚说的焦臭味。我的心脏在疼痛,如同炭烤般,洒调料都救不活的那种。如果说出程晴的存在,告诉他们我喜欢那么个女孩,的确能够摆脱这种被刨根究底的好奇,可那还不如告诉他们我是穿越的,被送进精神病医院呢!
那个人是我心中最柔软,最痛楚的存在。
当然啦,也许这种痴心想法在当代大多数人眼里是一种愚昧与可笑的举动。可我却抛去不掉,忘掉一个人,和无法忘怀一个人,都不是人类自身能够控制的。
“哦,这样啊!”段必胜说。他没有深究下去。
他和李梦琴一起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这激怒了我。原先想不通的东西在恼火下忽然明白了。我忽然想明白了之前李梦琴问我的问题。“因为我对她不是那种感觉。”我坚定地说,“喜欢一个人,这种感受我还是知道的!不讨厌,不意味着喜欢!”
两人听完我的话,愣了一下,不由都笑出声。段必胜一脸怜悯地望着我,说道:“如果真没有感觉,那也不会这么久才想起这个道理了!”
李梦琴莞尔微笑。
这两人气定神闲望着我,十分可恶。我不想再谈这个问题,便出言借口要离开。“我打算去看看梦琴姐您之前受伤的那个替身演员。”我站起身,装作不甚在意。
李梦琴稍显一愣,敛去笑容。她仔细思考一番,然后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