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
小胖跑了过来。之前他翘班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回来，手里还握着手机。他满头大汗，说着一些似乎天地要倾塌的夸张修饰词。
他说道：“僵尸大军来啦！”
我：“……”
我一时不能确定我穿越的是否是灾难生化危机都市设定的小说？
小胖甩着两条大宽袖子，气喘吁吁地撑住膝盖，弯腰喘气道：“大家快跑啊！不然来不及了！它们已经越过了铁门！”
我们自然不信的。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吓唬人的套路。不过即使如此，我们也禁不住好奇，蜂拥而出，下了楼梯，来到前面广场上。
我们刚走到石牌坊前，朝着过道的尽头望了眼。
“啊！”高盼发出一声惊叫。
只见无数僵尸跃过铁门，朝我们的方向冲过来。
从他们扛着的长枪短炮上可以看出，是搞新闻的。隐隐约约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对，就是这地方！”
说话的人是肖晓。
“怎么回事？”众人人心惶惶。
“是肖晓吗？”李洛叫道，“是他把记者叫到这里来吗？”
“这是记者？去他的，僵尸大军啊！”小胖的怒吼声在咆哮。
对于僵尸大军而言，声源是吸引他们注意力的主要吸引力之一。
“这边！是这边！”有僵尸喊道。
接着一窝蜂的僵尸冲过来，以百米冲刺的状态。这种速度让我没有机会和李洛发表这样的言论了——狗仔队算不上记者。
紧要关头，我只下了一个命令：
“跑！”
等我再次回头时，我的小伙伴们早就没影了。我已经无力吐槽了，也赶忙奔逃。剧组大多数员工已经下班，剩下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遭遇搞得惊慌失措，人仰马翻。鸡啊鸭啊都在天上纷飞，上演逃跑总动员，这是从厨房溜出来的！狗在狂吠，可叫了两声，便低着头呜咽得可怜兮兮，家猫灵巧的身影在屋脊上端飞快地掠过，未经过世面的小猫高举正在舔舐的爪子，一动不动，惶恐地旁观。
这种慌乱的场景一点都不像是个一流的剧组，我禁不住想，好剧组，就不该安排个人物手持木棍坐等旁人砸场子的吗？
这种错觉，也有可能是当年和邓幸深夜去砸郊区群租屋的结果。
那件事在我的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我不由感慨，同样是导演，怎么差异这么大呢？
可是现在……
我：“……”
离僵尸大军到达还有五秒！
我迅速地往远离拍摄场地的地方跑。
旁边是创办农家乐的居民。他们大门紧闭，连窗户都关紧的，严丝合缝。我东躲XZ，四下找可逃跑的道路。大门是不能去了，因为门口已经被狗仔队占领了。
“这边！这边！”
老白的声音及时响起。
我精神抖擞，向他冲去。他拽着我的胳膊，来到一间小平房内，咔擦一声，把木门一开，钻进去，然后反手把插销给装上。这里是厨房。老式的灶膛中塞有劈好的木柴，灶台上干净得不见尘埃。后面墙壁的顶端有个小窗户，有几枝榧子树的树杈在摇晃。
透过厨房的窗子可以看出，那里通往一处高地。
“看看能不能翻出去。”老白说。
我答应一声，搬来柴火。我们两人把木柴搁在角落里，反复试验，总算扒了窗户的一角。再往外一看，放弃了。那处高地正对着片场的后门，有十多个狗仔队守在后门处，或蹲着或坐着，四肢无力，旁边都是凌乱散落的报纸。他们面色疲惫，沙哑的话语里隐约透露着兴奋，像是刚刚打完了一场硬仗。
他们手臂微微抖动，夹在手指间的香烟连带着烟灰差点落下。
“他们疯了！”
老白叫道。
“现在怎么办？”
我望着他。
“能怎么办？”老白也绕过灶台，攀上柴火看看。
那些狗仔队就坐在破旧的报纸上，盘着脚，聊着天，完全没有要走的样子。郁郁葱葱的树枝就从他们的脑门顶端垂下来，锋利的枝尖直接对准了天灵盖。
让人不爽的是，它们为什么不直接落下来？这样，就可以把脑袋弄出一个大窟窿。
“我已经报警了。”老白说。
他边说着，边靠着柴火坐下来。
这屋子是老式的结构，有门槛，用的是扇木门。我不知道能不能阻挡住僵尸大队的袭击。
“都说狗仔队厉害，可现在这模样，都成暴徒了。”老白说，“对着剧组横冲直撞，这流氓样子，我也只在强拆中见识过……”
“……”
“都多少年前了，打断人家的腿的消息，时时发生。现在补偿好，用不着这样……可这些人，失业后就跑来做新闻了？真没想到！”
老白叹了口气。
“这世道变了！”忽然有道声音说。
我们这才惊觉，循着声音望去，发现厨房里有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靠在墙角的板凳上打瞌睡。我们这进来仓促，没看到他，又搬柴火，忙东忙西，大声讨论，一下子把他惊醒了。他老眼昏花地睁着眼，两眼无神地望着我们。
“……”
“……”
我和老白连忙讨好地冲他笑。
到底进入别人的地盘，还是低调做人好。老白先问老爷子冷不冷，累不累。“有没有东西，先垫点肚子，免得饿着了！”老白东张西望地说。
“灶台上有馒头，柜子里有辣酱腐乳。”老人说。
他缓慢地直起身子。
老白立马去取货了，柜子就在斗笠旁。老人慢慢摸着灶台站起来。那灶台成一个大半圆形，外表是用白瓷砖贴的，有些滑手。我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扶一把。
大概这世道碰瓷的多了，见到老人，都不敢上前了。
“我不饿，你们吃！你们吃！”
老人站起来，稳住身子，朝我们摆摆手。
我和老白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老爷子还没意识到，很认真地告诉我们，还没有到饭点，佳肴是享受不到了。他乐呵呵跟我们说：“可惜了！可惜！这饭是柴火烧的，要比外头锅压出来的，好吃得很！”
老白连连称是。
老爷子往灶眼口望了一眼，扒扒木柴，叹口气：“我刚才似困着了，做了个梦，梦到过去……”
“梦见什么？”老白赶紧接话。
“打鬼子！”
老爷子瞬间精神抖擞，抽出根木棍说。
老白：“……”
我：“……”
老白：“那鬼子可恶吧？”
“可恶！太可恶了！”老爷子说。他抄着棍子，似乎累着了，又重新依靠板凳坐了。“虽然也不是所有的鬼子都想打仗……过去有鬼子住我们家，不给他住，他就打我们，可怕！太可怕了！我二姨给打得头破血流……”他叹口气，似乎很冷，又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自禁打个抖，打呵欠地说：“太久，过去太久了……”
门外传来人跑路的声音。
有人撞到箩筐，踢踏到瓦罐，发出把物体搞坏的声音。门锁被撞得咣咣响。四处奔跑。鸡飞狗跳，以及女人害怕的呜呜哭声。
我瞅着门缝一看，那些搜刮的僵尸大军们还挺讲兵法，搞个三三制。但偶尔也有几个脱离队伍的。四处抓人，搞破坏，制造混乱局势。
“刘导呢？”我收回目光，禁不住问。
“去接嫂子了。”
老白叹口气：“也幸亏表嫂把贾千瑶送回去。不然这起事件……”
我听他这么一说，赶紧上网。这时候已经有剧组还未逃离的员工在网络上求助了。
网络上议论纷纷，有网民艾特一些狗仔队大腕。这类有策划，或者那艺人隐私往网络上报的，大头多是行敲诈勒索之事。
其他小喽啰多是见钱眼开，尾随风声。
可惜现在无人为此事宣布负全责。
我心想，这些人的做法连恐怖分子都不如。又把手机收起来，外头还吵吵嚷嚷。
像极了某种野蛮的、原始的东西，粗俗又狂妄。
但同样那些仁慈的、悲痛的、理性的东西也随着血水流淌下来，卷入在同样沸腾的粗俗的奔放的血液大循环中，几乎要从胸腔里脱颖而出，发芽、延续枝叶、生成一株大树！
“——打鬼子！”
老大爷又吼了一声。
老白心惊胆跳地望着他。
我灵机一动，对老大爷说道：“大爷，我们在玩一个游戏。和“抓鬼子”差不多，等会有人来捉人，您要是见了，千万别受惊。”
老白：“……”
老大爷问：“哪一方是鬼子？”
老白这次说话不含糊了：“当然是他们！”
我们俩挤着假笑赔笑。也怕他为此事受惊。话匣子一打开，后续就不断了。老爷子心态很好，这么大岁数的人，对世道看得很淡，觉得日子很好。若是年龄稍小一点的，又可能觉得当代贪官污吏众多，教师耍横无知又嚣张。可他不顾忌那么多，觉得有饭吃，医疗水平又高，娱乐项目充足，容易心满意足。
“好！日子真好！”老大爷说。
“是是是，有食物吃，有衣服穿……”老白接口。
“还有电视看……”
“对对对……”
“现在还有几个年轻人看电视啊。”老爷子感慨，“都拿手机在玩儿……”他和老白抱怨几声，“还是电视好看……”他想了又想：“还是过去的电视好看……你们这些拍电视剧的，要忆苦思甜，不能总搞创新——现在那电视剧叫什么啊？看不明白！”
老白赔笑道：“……我们是拍电影的……”
“电影？”老爷子一愣，“电影好啊！我年轻时就喜欢看电影……他们把放映机拉到村口，那时候人闹哄哄的，真好看！”
老白恩恩啊啊答应着。
他的耳朵竖着，仔细打听外面的动静。离警察到来还需要段时间，在此之前，要靠自身保护能力。
外面传来动静。
有人砰砰砰地敲门。
我和老白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老爷子还挺乐呵的，问了一句：“谁啊？”
门那头一愣，半晌没吭声。显然对方也没想到是个老人家。这年头虽世风日下，老弱病残妇孺中，唯独还不敢惹的，也只剩下老人了。对方勉强客客气气道：“有点事，找人！”
“哦，好。”老人说，“……门怎么锁了？”他又扬声道：“你等着，等我先开门哈！”
老白想拦住老人，可话到这地步，也不便阻拦。当即我和他对视一下，叫他藏在灶台后面。那灶台呈圆柱状，在堂屋的中间，横宽不是很大，只够一个人。
那些僵尸大队敢冲过来，显然事先做过调查。知道这是刘中悟导演的剧组，必然认识老白，可我年纪轻轻，他们未必认得。
果然，在老大爷颤颤悠悠把门开了后，那人把眼首先往里一瞅，没认出我。
他大概把我以为是老大爷的孙子了。
那男子二十出头，一张方脸，平头。他两只滴溜溜的小眼朝着屋里一转，鬼鬼祟祟收回去。这才从手机里掏出张照片给老人看：“老大爷，您有没有见过这么个人？”
老人年龄大了，估计老花眼，看半天也看不清楚。那男的也厌烦了，招手叫我过去，不客气地说：“这个！”
我轻视地一瞥照片，认出人物。
“没见到过。”我冷静地说。
“你不认识她是谁？”那男的问。
“贾千瑶嘛！”
“还能冷静？”年轻人似乎愣了。
“我不追星。”
“哦。”
那人听我这么一说，不多嘴了。
虽然这年头粉丝那么疯狂，但不是人人都追星。他似乎含着股莫名焦躁，觉得如同少了份经济收入般，用高傲的态度对我说：“那你平时挺无聊的啊！”
“……”
“要跟上时代，和别人有点话题啊！”他又说。完全不在乎我不想被别人说教，也不想与他这种靠刺探他人隐私而忙碌的人打交道啊！
我没多话。
那男的似乎也觉得没意思了。
老大爷笑呵呵的：“多些交流好！多些交流好啊！”他的语气诚恳真实，带着几分天然乐的乐呵呵情绪。
那人也不想和老人辩驳。
他刚刚走上社会，有种觉得自个特别聪明的聪明劲，又有些对这社会不按他想象运行的痛苦。他不愿意和老人起冲突，又想获得点夸耀，所以刚往怀里塞手机，一听这话，愣住了，他说道：“我们在采访呢！”
我禁不住吐槽。
采访把铁门都采访破了的，还有脸说采访？望着僵尸大军的成员，我满腹疑惑，这时候，我的另一个困惑又冒出来了。
贾千瑶？
他们好好找贾千瑶干什么？
他们又怎么知晓，贾千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