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演员说的。”
那狗仔把手机往怀里一踹,还往外东张西望。大爷还乐呵着,问道:“你们是在玩抓人游戏吧?是不是那个演员,就是扮鬼的啊?”
狗仔一愣,接着又笑:“对。”
我扫了他一眼。
“我们是在玩抓人游戏。”狗仔说,“乱了点,给您添麻烦了!”他想了一会儿,认真说道:“您自个儿小心一点!”
这人还不算太坏。
那大爷耳朵却有点背,半晌没听清:“你说什么?小心?”
直到对方又重复了一遍,他才笑着说道:“好好好,我会小心的!你们也小心,别磕着碰着!”
狗仔含糊地答应一声。
他脑袋往外头直望,大概是在找一条能够走的道路,猜测贾千瑶会躲藏在哪个地方,方便捞一笔。
这时外面突然传出一点动静,我循声望去,吓了一跳。
肖晓远远地跑来。他叫道:“找到了吗?”
我心觉不妙。
“没呢!”狗仔说。
“再找找……跑厨房来干什么?找吃的?饿死鬼投胎?”肖晓以为开了个玩笑,“……靠!这是谁?”
我来不及缩回身子,被他看到了。
没奈何,我铁青着脸,喊道:“老白,帮忙!抓人锁门!”
白叔在旁边埋伏许久了。
他听到动静,斜冲出来,一个扑倒,把肖晓给扭了。狗仔一时失察被我拽得一个踉跄,我飞速上前,把木门合了,拿插栓挡着,守在跟前。阴测测看着他们。
“靠!你们干什么?”肖晓大叫。
“你他妈干什么!”老白怒了,“把这么多狗仔引过来,想死吗?”
“……你们谁是鬼子?”大爷说。
“他他他!”我说。
“我不是啊!”狗仔惶恐说。
大爷虽然年龄大,但判断能力还是有点。他迅捷反应到,四个人中,我和老白是一伙的,狗仔又不承认,那剩下的那个,肯定不是好人。
大爷立马抄起土壁边靠着的扁担,冲着肖晓就是一棍子:“打死你!”
肖晓被打得乱跑,嘴里尖叫:“妈呀!”
老白:“小点声!别把人引来!”
又是一段时间闹哄。我们总算是平息下来,肖晓和狗仔被我们塞到灶台后,双手反绑着麻绳,靠灶眼蹲着。
两人可怜兮兮望着我们,肖晓眼里还似有仇恨,狗仔就完全是害怕了,他有着一张黑黑的方脸,显现出木讷的表情。
“咳咳。”老白咳嗽了两声,不满地望着他们。
狗仔手绑得不那么麻利,什么也没说,仅仅是蹲着,期间还抬头看了下我们,他沮丧的脑袋耷拉下脖子,似乎很懊恼怎么会撞见我们,撞上这么一档子事。
老爷子自觉做了一件好事。
满脸笑容地看着我们,他脸上的褶皱笑开了一朵花。
狗仔将头低得更深了,几乎要将它塞进胸腔中。老白看到后又咳嗽了几声,和蔼可亲地问:“哪儿的?”
“啊?”
狗仔似乎没有想到老白是在和他说话,一时半会做不出问答,于是老白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是说,你是哪家媒体的!”
狗仔不敢答。
我也不搭理他,直接上手搜身。
狗仔大惊:“住住住手——你们这是违法的!”我已经取出手机,在手里翻看。
老白直接上脚,给他一脚:“扯淡!你们闯别人剧组,怎么不想着是违法的呢?”
此时我已经在手机中看到个熟悉的名字了。
“黄大刚。”我说。
“谁?”老白问。
“华晨报社的记者。”我说,“老熟人了,等一下,我找手机对一下……”我摸出自己的手机,按照号码比对一会儿,最后确定就是这个人物。“没错,就是他,我先给他打个电话……”
我拿了这年轻人的手机,就给黄记者拨打电话。
老白还在恐吓他:“啊?不说话?”
年轻人打个哆嗦。
他不敢开口。
我拨个电话给黄大刚,对方一接电话,就说:“啊?方平?你那个报表怎么回事?叫你发群里,不是那个发法!说什么黄记者会到宣传部汇报?谁跟你说我去汇报了?哦,别人问,自己不敢去,就叫我去,而且明目张胆发群里,编造着谎言上!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你是办事的,还是我是办事的?现在小年轻怎么回事?一点事都不敢承担?指派领导干活?牛啊!真牛啊!我活了几十年了,终于在这一代上见识到了……”
我刚一张口:“黄记者!”
“……你还别不服气,一批评你,就委屈,就说别人骂你,打压你!我们这些老员工怎么办?不敢说话了?”黄记者一肚子火,“有好处就上,有点要承担的事,就跑——我们以前哪是这么干事的?我曾经在报刊干了五年,整整五年都不让我发稿子,你一来,我就给你机会了吧?让你发通稿?没抢你的署名权……不就是这次栏目组突然改版,上头领导要做个专题,把你那篇稿子给撤了,你就跑主编那打小报告,说我耍心眼,偏心他人,让那谁谁谁上了……你恶不恶心啊?还和主编说,他这个月发了五篇了,你就发三篇……我五年都没发一篇稿!那谁谁谁以前就负责那版块的,凭什么叫人滚,让你上,你给我个理由!”
“咳咳咳!”我一阵咳嗽。
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了。
我琢磨着说:“黄记者,你认错人了。”
“……”
“我有点事找您。”
“……不是,这是方平的电话啊?”黄大刚也听出声音不对了,“你是……”
我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包括怎么在刘中悟这当执行导演,怎么下午遇险,这些狗仔队冲进片场,跟武装部队差不多。又怎么遇到这记者,怎么把他绑起来,然后搜到手机,给他打电话。
好在黄大刚还记得我,所以没费多少嘴舌。
“什么?闯剧组?!”黄大刚惊呆了。
“恩。”
“不是,你们这不是开玩笑吧?”
黄大刚是华晨电视台的记者,正儿八经的工作。狗仔队就不同了。什么人都有,拎着摄像机对着人脸噼里啪啦地拍,也不顾忌人安全,就算把被拍的人给弄死了,整出一条新闻就行了。
可华晨电视台的记者敢这么做,滚回家喝西北风吧!
因此我把遇到的困难说给黄大刚听,他是怎么样也不敢轻信的。于是我把手机拿门边,给他听外头搜人过路,鸡飞狗跳的声响。老白忍不住了,一把抢过手机,喊了一句:“我是老白,刘导的表亲,你可以问问你同行,如果有参加过宣发会的,应该对我都有印象!”他又辩解几句,然后把手机还给我。
黄大刚惊呆了。
“怎么?”黄大刚小声问。
“报警了。”我说,“我只怕我们等不到警察来的那一刻,就给这些暴徒杀了。”我半真半假道:“黄记者,要不我给你留个遗书,到时候你帮我联络XX律师事务所的周律师,让他把我的遗产全给我爸妈?”
“别别!”黄大刚这才醒悟了。
电话那头,他一身冷汗:“坏了,方平也牵扯到这事来了?”
“您可以往好的地方想。”我委婉道,“比方说,方平同志坚决不从,抵制恶势力,被那些涉黑人士处决了……其中一人用心险恶,见财起意,夺走了方烈士的手机,正巧被我们拿到手,所以给您打了这么个电话……”
“别扯犊子!让方平接电话!”黄大刚咆哮。
后来老白拿着手机搁方平耳边。我们也不解开绑他的绳子,就让他有话可说就行了。方平呜呜咽咽的,一开始不同意,扭捏着身子,摩擦绳子,挣脱不了,后来崩溃般呜咽一声哭了。
他求爷爷告奶奶的,求黄大刚救他。
他的一张脸又黑又红,两只眼珠子画圈子地翻动。
黄大刚骂道:“滚!”
方平:“您救救我,您救救我……”
黄大刚:“自己找死,还要人救你?”
方平:“我知道错了。”
黄大刚:“现在知道错了,早去哪儿了?和些下九流的人勾结,不知道错,闯刘中悟导演剧组不知道错,被人逮到了,就知道错了……你怎么不去跟警察说呢?”
方平:“对不起,对不起!”
黄大刚:“你大爷的!“
方平手脚并用,伸着膝盖摩擦着地面爬,身子往手机边靠,他哀哀哭道:“你打我,骂我都行,别真要我的命啊!难道你们真的想逼我死?”
黄大刚:“你去死吧!”
黄记者爆出一声怒骂。那声音如雷贯耳,响彻天际。肖晓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往旁边挪了一挪。
可黄大刚在电话里对我又是一套说辞。
“看我面上,求你不追究了。”黄大刚说。他似乎挺不好意思,也迟疑着。“我会马上和领导汇报这情况,等会就带人去你们那片场……方平人是傻点,不会做事,但还年轻,他们父母家里就只有这么个孩子,请你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把他给折里面……”
我特别为难。
以我脾气,这不单是道德问题。
这招呼人打砸斗殴,袭击别人剧组,怎么样也不配说原谅。这事要是搁在我的剧组,我不把人交给警察,我就是对不起剧组上上下下,老小员工。要是我为了点人情,让那些陪我颠破流离、呕心沥血的员工寒心,那些事我是做不出来的。
可好在这不是我的剧组,我说的不算。
老白一把抢过手机,对手机那头答应了一声:“行吧!行吧!你来吧,最好带着领导与警察一块儿来,我们得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