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你找谁?”
开门的是魏巍,他叼着个牙刷。我吃惊地望着他。“哦,是你啊!”魏巍说,“你这么长时间不来上课,有本事了!”
“我考试不挂科!”
“啊?要我说,如果能不来,我连考试都不来了……”魏巍唧唧歪歪道。
“谁啊?”钱方从里头探出脑袋来。他衣裳不整,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你们昨晚出去嗨了?”我看了下手表,下午四点。
“没呢!”魏巍说,“早醒了,在床上赖着,不起床……”
钱方附和地点头。
“你就没睡过懒觉?”魏巍问。
“婴儿时睡过。”
“……”
“下午四点起床的情况,我只有熬夜,忙到中午十二点时才睡,做的短暂休息。”我平静地说。
“卧槽!那你人生真无聊!”魏巍点评。
我不置可否。张头一望:“宿舍就你们两人?”
“韩宫昨晚就没回来!”魏巍急忙忙说了一声“等一下”,然后冲进洗手池里吐了口唾沫。
“本来我们也不起床,打算到餐厅开饭了,就去食堂打饭。只可惜他打电话给我们,说我们专业有个同学,父亲被车撞了,人死了!”钱方说,面露同情之色。
“所以我们都得过去!”魏巍草率地漱过口后,奔了出来。“钱方怕事,还说不想去,我说这不行,都同学一场,我们不帮忙,那以后更没完了!”
我听得古怪,问:“怎么回事?”
“撞人的是我们学院的老师,吴寒岩。”钱方小声地说。
“吴寒岩?”我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姓名相近的,“我记得理工大有个教授,也叫吴寒岩。”
“就是他!”魏巍快速地说。
“他怎么跑我们学院来了?”
“呵,他去的学院挺多的!”魏巍嘲讽道,“就一个垃圾!农大教法律,医科大教烧伤,一所文理学院教西方经济学,在我们院校教戏剧影视文学——你不知道,这学期刚开学时,他拿着本着作,举我们面前,就说他对文化做出什么什么贡献,又说,近代史有贡献的人,大多娶了自己的学生——他也不曾免俗。我真奇怪,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多流氓!”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婚姻自由。”钱方倒看得很开。
“这也不算什么了。”魏巍说,“还拿了一堆堆奖状,一张张举给我们看,开学第一节课,就搞这玩意儿!虽说有的老师第一节课喜欢搞自我介绍,那也是少数,只是熟悉下学生,然后就教学了……”
“这有点过分了。”钱方说。
他抬头瞅了我一眼,老老实实说:“校园网里都传,说他就是因为四处代课,被理工大停职了!”
我心想,可不是这么回事。
但这些话,我终究没说。
“行了,我们等会边走边说!”魏巍道,“先等我换件衣服,班里的群都说了,最好都到场。出这么个事,就在校园里被撞的,这不去看,也不太好意思!”
不出多时,两人收拾好,准备出门。
因为我没事,也跟着去了。我们走出校门。听魏巍的意思,被撞死去世的同学父亲,家就住在学校后门的小区。我们一路三人朝后门走去,途中也有三三两两的同学,有些女生红着眼眶。
我因和那谁不熟,可能没那么大感触吧!
“你最近在哪学习?到国外去了?”魏巍走路上问。
“去国外干什么?”
“进修!”魏巍说。
“有很多学生都去国外了。”钱方同情地说,“国内做影视,没前途!”
“对,毕业了,也进不了剧组!特别是干导演的!”魏巍故意开玩笑,“哎呀,别看你们这专业比我们分数高,但就业起来,难!你只见过一个剧组里几个导演统率上百号演员的,哪里听说过,几百导演摆弄几个演员的?”
“我怎么听这话不对味?”我开玩笑。
“我的意思!你们学导演,难有出路!”魏巍这学期挂了两门课,他在给自己打气。
“早做点打算比较好!”钱方好心地说。
“哦,我之前在剧组帮忙。”我神色淡定。
“……哪家剧组?”魏巍问。
“射雕。”
瞬时,魏巍和钱方露出羡慕的神情。“射雕啊,那好啊!”魏巍拔高嗓门,声音都有点变味。他刻意隐藏心中的嫉妒,问我道:“做场务?”
“导演组。”
“……”
“……”
魏巍和钱方都哑口无言了。
“苟富贵,勿相忘!”魏巍道。
“自然!”我语气肯定地说。两人大喜,神态也和颜悦色许多。
“他是谁啊?”路边其他同学躲着我,他们窃窃私语。
“不知道,大概是外校学生吧。”有声音传过来。
我哑然,之后又笑。魏巍想过去和他们辩论,我拦住他。
“走吧!”我说。
我已经习以为常某些事了。
钱方却忽然道:“哦,对了,那个出车祸的同学,就是你们剧组的,你过去,应该认得他?”
“谁?”我有些惊讶。
“杜寅!”魏巍问,“你知道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用力点点头。
他跑到我们剧组去时,咋咋呼呼的,个人演技还不错,为人也还老实,乍看之下有点傻,其实接触久了,也会发现他身上聪明劲儿。
“就因为《射雕》,他成为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现在片源也多了……他和张教授的女儿在谈恋爱,叫张丹丹的……就他那倒八字眉,一副苦相,每次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苦笑。”我回想起他的表情来,禁不住想笑,可这时候不是笑的时候。
“导导导导演……”杜寅哆嗦着。
我们一到小区门口,杜寅在那守着呢。他爸刚去世,已经拖到火葬场了。就等家属大笔一挥,尸体就能烧了。这小区是老小区,逼仄得很,路口停了一辆小车。
杜寅一见我,就做出如此怪异的神色。旁边同学好奇地望过来。
魏巍连忙朝他们一挥手,指挥道:“你们去看看张丹丹,她待会就该来了吧?”
“你在意什么张丹丹?”有同学调笑道,“……应该在意张盼才对!”魏巍也哆嗦了。
“行吧,我们去看丹丹同学!”
那些同学只是喜欢起哄,倒不是真想为难魏巍。钱方更是大笑,说他是“舍己为人”。“滚去一边!”魏巍一挥手。
钱方傻了眼,其他同学倒嘻嘻哈哈的。
他们同学氛围都还不错。
同样是学校,有的班级拧成一股绳;有的就君子之交,感情淡漠了;有的阴阳怪气,非要恨不得杀人之后快的。
“都来了?”魏巍撵跑众人,问杜寅道。
“大多数。”杜寅听懂了他的意思,叹息道,“吴寒岩教授嘛……有的人不愿意得罪他!”
“都是同学!”
“同学也是,帮我的那是情分……”杜寅淡然一笑,这时候才能从他脸上找寻到喜剧以外的某种神情了。“……女生基本上都来了!”
钱方怕气氛沉闷,指着我,插口道:“不过我以前以为开玩笑的,他真是你导演组的导演?”
“真导演!”杜寅瞬间脸变苦了。
“你们那戏我看过了,编剧真不错!”钱方又急急忙忙道。
“哦,他叫叶成,是个写小说的!”杜寅解释。
“哦,难怪呢!写小说的……”
“都是傻蛋!”我冷冷道。
“……”
我自始至终,觉得当代脑子有病的人才写小说呢!
钱方接受不了,他着急道:“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
“但这也不妨碍写小说的是个傻蛋啊!。”我说。
“……”
“过分了啊!导演!”杜寅喃喃道。
“作者多不容易啊!难道什么人都可以这么侮辱他吗?”钱方着急了。
“当然不是!文化传媒的总裁就不能说这话。但凡有个搞文传的,嘲讽当代小说家,那他是个大傻蛋!公司等倒闭吧!”我神色淡定,“我不是总裁,可以说说我的观点……”
“歪理!”钱方叫道。
吵闹间,同学们围绕着个女生来了。杜寅一看她,忽然脸上不是滋味。那种被打诨插科冲淡的哀愁又涌了上来。他再次感受到现实的悲哀了。
“有什么不痛快的,找我们来喝一杯!”神出鬼没的韩宫也出现了,他轻轻拍了杜寅一下。他是一个高高帅帅,看起来神清气爽,有点儿小聪明的男生。
杜寅“恩”了一下,两眼还是盯着张丹丹。
张丹丹是个漂亮的女孩,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单眼皮,眼睛却很明亮,鼻梁也挺高。她见到杜寅,也没说话,摇摇手中的塑料袋。
“好,走!”杜寅说,“你等得也急了吧?”他准备朝她走去,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对我说:“哦,忘了跟你说了,宁哥也要来!你等会帮忙接待下,可好?”
“宁哥?”
“常静宁!”杜寅说,“他不是你表哥吗?我之前给电视剧做宣传时,我听他这么对百盛的领导说的。”
这一看就是托辞了!
“别来这套!别来这套!”杜寅拍我一下,“你们那套,我懂!非常懂!不就是有关系的人抱成圈子吗?我难道还不知?娱乐圈早就是,谁是谁家的亲戚,谁是谁家的爹啦!瞧您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受得住!”说罢,他又轻浮地挤挤眉头。
张丹丹不知我们在说什么,好奇地望过来。她个头高挑,身材纤长,显得有点儿瘦。乍一阵风吹来,似乎能把她吹倒似的。
杜寅强自欢笑,他冲她招下手,奔了过去。
老天爷为这位颇有诗韵的女孩儿喝彩,她似乎能散去所有愁容。阴沉沉的天空突然转出一抹光亮,片片云霞的边缘也似乎镶了一层金边。同学们一阵惊呼,原来,忽地下起一阵太阳雨。流光溢彩!缤纷百变!
无数的金针洒落大地,照在她的脚下,照在她的影子上,地上似乎开出了金色的莲花。路旁停靠着的车辆后车镜内射出万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