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经典抗击流行?”
杜亚首先否认引进外国影视剧的做法,这东西受国际局势影响,也要先和上头搞关系。
可经典电影?
杜亚愣了一下,他迅速抹去神情,伸手掏口袋,摸出烟来,点燃。
虽然室内不允许吸烟,但这边小餐馆的,老板也不怎么管,唯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骂几声,但看人穿得西装革履,也不敢多有得罪。
“对。”我说,“这么说,徐英鹏没在华晨电视台?”
杜亚听了,也没问我怎么猜的。
也不需要问多细,他当董事长这么多年了,这背后的歪门邪道,他难道比我还不懂、比我还傻?那便是天大的笑话了!
杜亚沉思片刻,说道:“对。”
“哪里?”
“东风和耀视两家。”
我略微吃了一小惊。“两家合谋吗?”我经过一番苦思冥想,还是觉得不对,“东风一向看不起其他电视台,这几年隐隐有赶超华晨之势,怎么会和耀视这家小电视台合作?”
“我也奇怪。”杜亚摇摇头。
“我问问其他人。”
说罢,我打电话给大乔。杜亚在一旁补充,他已找了些朋友,但没有人向他透露。
“你找顾游山问了?”杜亚问。
我轻轻摇头。
他知道顾游山在我们公司硬生生加了股份,但平常只有老王和他打交道。凭着我以前孤儿生涯练就的敏锐知觉,总觉得这家伙不是善茬,所以不大和他交际。相反,乔顾是少数几个经由业务认识、但能成为朋友的人之一。
“喂,大乔,找你问个事!”
我接通电话后,就把事情原委说了。乔顾那边很忙,背后有吵闹声,可还是找了个稍微僻静的地方听我说话。他听一句,应一声,之后才朗声笑道:“这也不是多难!徐英鹏认识耀视,是通过周佑敏认识的!”
“……”
我心里一阵暗骂。
这搞什么啊?!
周佑敏整人,这整到自身头上了。
“具体什么情况?”我又问道。
乔顾是圈内少有消息灵通的人。我不比老王擅长交际,基本上明星艺人的事,就问小段;幕后的事,问大乔就成了。我这个沉默寡言的人,能交上一两个朋友,那还真幸运!
“他不是认识了耀视吗?”
“恩,你刚才说了。”
“他又在耀视认识了魏别,说起魏别,你可能不知道……”眼见大乔可能又是一段长时间的絮叨了,我连忙制止他。
“认识!”我压低声音,“杜亚现在就在我身边。”
“……”
“继续啊!”
“我在犹豫要不要讲。”乔顾开始有点做作了。
“别犹豫,别矫情!”
乔顾抱怨两句后,把后续告诉我。“我总觉得介入复杂的状况中了。徐英鹏认识了魏别,两人做了私下协议。你也清楚,这种协议不该存在,可它就是成就了徐英鹏。这是影视界的游戏。”
“影视界不怕资本投入。”我也很淡定,但暗自忧心忡忡,“就怕成为资本游戏,一旦化作游戏了,整个行业衰落,不过是迟早的事!”
杜亚听了,手指稍动。
他如何对待影视界,已经不是我所能考虑的事了。“他一部电影盈利后,就和东风合作。耀视那边不放人,两家商讨一起干!”大乔继续解释。
这些就是我不知道的了。
杜亚也有些吃惊,他只是知晓,徐英鹏与东风、耀视都有合作,哪里知道这些背后的玩意儿?
“东风舍得放人?”
“没办法。”大乔说,“两家都打擂台了。现在大局势不太好,五十亿的票房啊!东风当然乐意搞买断,可徐英鹏不干啊!它们也在犹豫着呢,想着‘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总要把今年的年终奖金给发了……”
“……”
“徐英鹏这个人吧,怎么说呢?野心旺,在没才的人中,又稍有点才华!他能做出这事,我不意外……”
乔顾声音放小。他毕竟不是搞制作的,人事管理,对此事压力自然小一下。
“你要小心!”他叮嘱道。
我心中大不以为然,心道这怎么小心法?难不成诅咒他人一出门,就给车撞了?
“东风电视台已经找了流量推手了。”乔顾说。
“那他随意啊!”
“……”
“流量在有金主爸爸时才管用。”我语气笃定,“现在各行都不咋地,如今爸爸们日子也不好过,有几位会因为流量塞钱?骗证券会上市还差不多,其他的,这还白日做梦呢!”
乔顾:“……”
杜亚:“……”
这下子连杜亚也沉默了。
又和他叙了一会儿旧,他说在朋友的婚礼上,得去忙活了。我连忙问几声好,挂掉电话。
之后对杜亚一摊手。
杜亚思索片刻,斩钉截铁道:“做!”
“没有利益也做?”
“不是没有利益。”杜亚肃然道,“你知道我的大本营在百盛。东风盈利,我就会亏损,亏一两月不是问题,亏一两年也不是问题,怕就怕,一蹶不振,难以振作!”
他语重心长道:“有时候,措施困难不怕,就怕故步自封,没有一点新意,被活活拖累死!”
说罢,他招手叫服务员结账。
“谢谢你。”他对我说,“这办法好,但我们能想到,别的人也能想到。”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电视台体制内,多多少少反应速度慢。“我要赶在别人之前收购。你有什么想法,跟我提。”
这就是在讨论交易了。
我连忙站起来,送他一程:“如果有望,百盛电视台经典档胜利后,希望能给我留一部电视剧的空余。”
杜亚稍一愣,然后冲我点头。
他没有问我想制作什么片子。
因为他知晓,我想做的,一定是部了不起的影视剧。
冬日夜晚来得较早。
我和杜亚谈完点事出门,这时候不到七点,天已经全黑了。我立在台阶上,深深呼吸一口气,冰冷刺骨的冷空气倒灌入我的胃中,沉甸甸的,很不好受。
道路旁的车辆亮着极强的光,嘟嘟两声响,天更阴沉了。
我想起之前给程晴打的电话。
今天是周五,她一定会回家。在本地读书就是这点好处,不需要时时刻刻都住校。我知道她住在哪儿,上次去过她家。
想到这,我就去她家了。
她家楼下阴沉沉的,树冠投下更深沉的阴影,杂乱的野草从松动的砖块缝中冒出来。之前见到的坐在楼道的老奶奶,现在都不见了,大概回去看电视了。望到她们,我难免会想起我的奶奶。
穿越过来的这个张幕,从小是祖母带大的。
这种感觉很难说!回想起来,是一种深沉的怀念,爱,还有惆怅。小时候会心酸,但如今却不怎么哭了。
我在楼下仰头朝上望了一眼。
厨房的灯是晦暗的亮,看上去是餐厅的灯光透着没关门的厨房,映在窗户上。我本来是想见程晴一面的,可这时,三分胆怯,三分殷勤,很难说哪种感情更深刻点。
我似乎有点不大敢叫她了。
我默默凝视着窗户。突然一道寒风袭来,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然后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感笼罩住我。那是一种恐怖的感受。
在我更小的时候,在另一个世界中,我曾感受到。
什么可以相信?
什么又是必须怀疑的?
那时候我听过太多冠冕堂皇的话了,小时候还未曾理解其中的歧视,只是小心翼翼讨生活。但长大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袭来,仿佛头顶上悬着一只名叫空虚的宝剑。
我注视着窗子,然后掏出手机给程晴打电话。她似乎在吃饭,手机那头传来碗筷磕碰的声响,接着她欢快的声音就冒了出来:“事情解决了吗?”
“恩。”
“那你吃没吃饭?”
“还没吃过。”
“那你要吃呀!”
她语气理所当然,全然一副天真烂漫的气派,我听罢,不由哑然失笑。“好,我知道。”我说,望着窗子。
这时候大约是程晴的母亲说话了。
她在问她和谁对话,程晴捂着手机,和她低声说了几句,不一会儿,欢快的话语传出来,虽嘟嘟囔囔听不真切,但情绪是会传染的。
我听了一会儿,也不由失笑。
大约是她手晃动一下,我听到她母亲的话:“要不,你饭不要吃了,陪他出去吃!”
“不要!”程晴快活地说,“要他等着!”
我:“……”
程母说:“哎呀,没见到你这样脾气的孩子!”
程晴说:“我饭都吃上了,还叫我出门,这么冷的天,巴巴的,有你这样的母亲!”说着,她便把碗重重一放。我听到那边抢菜的声音:“是我的!都是我的!”
“好好好!”
程母纵容着她。
虽是平常家庭,但也是掌上明珠的对待,看似很是温馨。我原本想叫她出来,也不怎么样,只是见她一面,可这时候却不便出口了。打算待她得闲了,再邀她出来。我恩恩啊啊几声,嘱咐她注意休息。她似乎心不在焉,满口应承。
等挂了电话,我又吹了一会儿风,感觉逐渐冷了,就准备起身回家。程晴小区楼下有一道长长的石砖铺就的斜坡,中间有楼梯,车辆开不进来,平时也很安静。可也是如此,总令我担心她的安全。
我回去的时候,特意注意了一下,忽然发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别人私搭的花坛后。我心里一凛,立马悄声绕过去。
如果是别的什么地方,我就不管闲事了。可这小区毕竟是程晴住的,要是万一出什么问题,那可麻烦大了去了。
我见他探头探脑,一看就不像好人,绕到他身后就摁住他。当时心里已经打好主意了,要是坏人,先下手为强,直接抓;要是好人,误会一场,大不了道声歉就是了。
那人被我猛然摁住,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尖叫,我一听这声音,嘿,还真熟悉!再一看,原来是胡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