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觉得演的怎么样?”我反问道。
两个女孩顿时都愣住了,她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着。那样子实在是窘迫得好笑。
“心里有数了吧?”我说。
我也不想点透,对女孩,我向来点到为止。因为女孩的报复心理还是挺重的,别以为能逃过一劫。
对她们来说,记仇记个十年二十年跟喝水一样,拿命来博你倒霉也不是不常见。
左右我见到的,不是喊姐姐,就是称妹妹,姿态放低点,总是有好处。
我朝杜寅一招手,这小子立马醒悟过来,一手搀着孙培运老爷子,嘴里吆喝着不停,我们就到后头去了。
临走前,我一眼瞟见徐英鹏靠近两个女孩,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柳一鸣高兴地一叫。接着孙导的脸色就变了,他快步跑来,看神情,仿佛在害怕,他的心脏就像秋天蝴蝶的翅膀一般颤抖,他也在这夏日感受到寒冬冰天雪地的威力了。
“走走走!我们不带你玩!”杜寅说。
“杜寅,你在搞什么?”孙导不可置信,
“哎呀,这戏份都已经结束了,我不怕你!”杜寅挥挥手,“我们呀,要陪孙老爷子好好聚上一聚,和给大神接风洗尘!”
“我也去啊!”
“你戏拍完了吗?”
“……”
孙导心里瞬间骂了。
这小子!
见到大神,翻脸不见人了啊!
“杜寅啊,我警告你,别啰里啰嗦,小心我把你的戏份都删了!”孙导威胁道。
“我不怕!”
“……”
“反正我钱拿到手了,就那么几出戏,删了就删了吧!”杜寅回过头,对他嚷嚷,“说不定我傍上大神,指日就高升了呢?”
孙越山导演愣了几秒,接着勃然大怒。“做你的清秋大梦去!”他嚷嚷道,“就你捧这么几句,他就用你,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你去问问,他可用你不用!”
我说:“用!”
孙导:“……”
杜寅:“哈哈,哈……啊?你用我?!”
杜寅猛然回过头来,面上又惊又喜,他初时以为我在开玩笑,接着猛然意识到不对,整张脸都涨红了,眼睛也变得恍惚起来。
他瞠目结舌,结结巴巴,这种大舌头的传染病一直延续到孙导的身上。
“你你你你……当真用他?”孙导恍惚道。
“用。”我点点头。
“什么条件?”孙导仍旧恍恍惚惚。
“开拍前,你现在工地上搬一个月的砖,再到居委会干一个月的差!”我吩咐杜寅道。
杜寅哪里反对,他连连答应。
他的面上仍然飘着一种恍惚的隔着薄膜的神情。我没理他,仍旧放着他到一边。“别不是辛苦两个月,又是一个只有几句台词的角色吧?”因为事出意外,孙导难免有点刻薄。
“让你演主角。”我说。
孙导:“……”
杜寅:“……”
杜寅:“哥哥呀!从此以后你是我表哥,我是你表弟!”杜寅差点给跪下来了,他简直疯了一样。另一个要疯的,是孙越山。他急得团团转:“有这么选角的吗?有这样的吗?!”
可他仍然没办法。
我们和旁人聚餐,也没叫他。倒是孙越山主动寻来,我们不计前嫌地吃饭,在座的有很多剧组员工,以前认识的,不认识的。饭菜就那样。基本上跟盒饭差不了多少,也不合我的口味。但也勉强入嘴了。
大伙儿吃着饭,聊着天。
一群人想的东西太多了。
那个直接缠毛线的妇女也在其中,唧唧歪歪说着话,大伙儿都听不进去,因为我之前的宣布,说我要拍部电影。“幸亏今年拍的不是电视剧!”孙导剧组有成员笑着。见此,我半真半假地说:“说不定得空再拍一部电视剧呢?”
瞬间,他们全吓傻了。
“别啊!”
“大可不必!”
“不用这么难为自己吧!”
“……”
他们努力说服着我,而我内心升起一股复杂的心情。
有的人失意时,有的人会得意。
我望着自己的手。曾经觉得自己太年轻,日子过得很慢,忽然从某一刻起,觉得日子像流水一般过去了。世界运转的速度就像是打开了阀门,一下子越来越快了,有时候我在思索,这是不是地球受到太阳系和银河系的影响,类似自转速度之类。后来,我就不想了。
我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手掌很小。
那时候我不适合这个身体,现在,已经能习惯了。我望着手掌,心想,那些度日如年的日子、掐分掐秒的日子,现在都不见了。我忽然意识到,未来等待我的不仅仅是光芒四射的成功和开朗得意的未来,还有“老”这一个字,我骤然生出一股恐慌。
“只要我得闲,我就一定会拍片。”我说。
“别吧!”众人哀嚎道。
“防内卷!防内卷!”孙导拼命往我碗里挟菜,“留一把力气,让别人能活下来!”
“我就算不内卷,你们也活不下来啊!”我只觉得孙导的话荒唐。这些人赚不赚钱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跟资本家有关吗?难道出问题了,不知道杀资本家,只会动辄去砍工友,还有上街去砍小学生吗?
我不由想起前不久陈化粮那事,只觉得荒唐。
“我要杀了你!”孙导低低地说。
当然,他也只是在开玩笑。
这时候那位中年妇女已经吃饱饭了,她提前收工,摆弄手机。接着,就出去了。孙导跟我说,她常常一个人站到山颠上,吹着风,看着风景。这倒是把剧组的人员给吓坏了,后来发现,她就这习惯,也就让着她了。
“我们这剧组左右都是认识的人。”孙越山导演说,“杜先生说了,我们B组的收工,就全数给你,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叫你来,明儿你把这些人带走,我们把剩下的活磨洋工地干掉,再来帮你!”
“多谢多谢!”我说。
“原先的演员就该散了!”孙导喃喃,“有些怪舍不得的!”
“这也难怪。”我说,“相处久了,都有感情。”
“唉,杜先生还吩咐,如果有看中的演员,尽管挑了去!”孙导又说,“今天那两个女孩儿怎么样?”
“如果没有那场比拼,也许我还会考虑考虑!”我说。
“哦,这么说,她们得后悔了?”
“……可以这么说吧!”
“也是,那你剩下的演员怎么挑?”孙导又问。
“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我很淡定。
他听了我这话,哈哈大笑,也很认同。孙越山酒量非常不错,可以说是千杯不倒,但他这个人也很容易酒上头,喝了几口,就开始话多。
只是他意识清醒,头脑不错。当他听到门口的声响时,随意往外头瞟了一眼,当即脸色大变,凑到我耳边,说要赶紧结账走人。
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原来是沈言,也就不说了。
这段时间,互联网上接连地被蒋文龙出轨、橡胶跑道、陈化粮砍人事件给占据了。所以也没有人关心鞠丽。鞠丽和沈言结婚多年,好不容易怀了个孩子,但最近流产了,心灰意冷下,起了离婚的念头。
娱乐圈又是耳目众多的地方。
特别是孙越山导演,又能算得上是杜亚的人,听到这消息,自然不敢多与沈言交往,怕得罪上级,落不到好处。沈言也心思缜密,看到种种,也不是不清楚原因。只是心里理解,是一回事,真实地感受到世态炎凉。又是另一回事!
他看到众人慌慌张张结账,蜂拥而出,面上着实苦笑了一下。他看到我,对我点下头。
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当时的心情也很复杂。
的确,沈言看上去温和儒雅,但鞠丽多次帮衬我,我这站队如果只看个人主观,那就没意思极了。
我匆匆离开,孙导借故有事也走了。孙培运老爷子说要回去收拾行李,之后跟我一起离开。杜寅就在我旁边,不停刷着手机给我看。
“你看看,现在想到你电影里出演的人都疯了!”他说。
“就拿了个主角,别嘚瑟,没必要!”
“我没嘚瑟啊!是网上这群演员。”杜寅说,“他们知道你要拍电影的消息,全都疯了!现在《仙剑奇侠传》不是很火吗?大伙儿都想到你的剧组来拍戏,然后不知道是谁,把你说的那个‘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给发网上了,都在那里鱼鱼鱼呢!”
我:“……”
杜寅:“还私下打听你的联系方式,准备问你情况呢?!”
这不用联系了!
孙导剧组里也有演员上些豆瓣微博知乎的,听到消息,也连忙赶来。他们脸上堆着笑,问我消息,我见到这情况,恍惚了一阵,立马拔腿就跑。
杜寅虽然不明白,但也跟着我离开剧组。
我们重新跑到那座黄庙,隔着千层万层的松涛云海,朝下望去,这才缓过一口气。
“谁?究竟是谁把我的消息发网上去了?!”我极度厌恶这些,有些营销号啊,压根不把我们这些搞影视的当人看!还有一些网民,平日没事做,也只能在那旁观窥视着他人的生活。
其实当导演的,日子真没那么快乐。
剧组,拍戏,出剧组,搞剧本,请吃请喝,再入内……但凡他们有精神去盯那些贪官污吏、血腥资本家,出卖咱们的那些文人墨客,咱们社会早就和谐了。
我老老实实一个人,又不贪墨又不骗女孩,有什么可关注的!
我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我:“……”
杜寅:“……呃,我不是故意的!”
我们下山的时候,遇到两个人。山里头人烟稀少,平时是碰不到人。
除了香客和剧组的成员,平时见不到人。但是这次下山,匆匆选了一条小道。在这条更荒无人烟的道路上,我又遇到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手牵着手,脸上挂着甜蜜的笑,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脉。我在心里喟叹,有的事情没撞见,就太好了!
不过我什么也没说。
“喂,你看见没……”杜寅有点激动,他还想说什么。可终究声音消失了。
我装作没有看见徐英鹏与柳一鸣快速分开的样子。
远处的山脉,是一团团重重叠叠的紫色影子,它们不断交叠,延绵不断,似乎笼罩着一团团云雾,那云雾直冲宽广的天空。